玄瑛虽有和她一决生死之念,但此刻却已力不从心,几场恶斗下来她早已精疲力竭,再加之腹中胎动不止,恐有临盆之险,想来赢的胜算不大,待到徐若邻一剑射过时,便趁她不备化烟而逃。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玄瑛的行踪早就被一旁默默监视的雪翎鸟盯上了。受重伤的玄瑛坐在一片枯叶幻化的乘器上在天空中飞行着,一直飞行到布库与月复交界的边境处才停了下来。
她思索着本想逃回月复国投靠哥哥,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落到这番田地,哪还有脸回去见他,思来想去不由在猿哮崖上停留下来。
看到一旁的寒铁树难免触景伤情,想当年第一次和穆北凉见面的地点就是在此树下,不巧的是这时肚里疼痛加俱,折腾一天,恐是动了胎气即将临盆,玄瑛就这样在猿哮崖上挣扎着等待一个生命的降临。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猿哮崖最美丽的时刻,一个孩子的啼哭打破了黄昏时的宁静。是一个女孩,很漂亮的女孩,她有一双美丽明亮的黑眼睛,这双眼睛简直就和穆北凉一模一样。
玄瑛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看着她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可真是够荒唐,刚刚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现在她就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想着、冷笑着,缓缓拿起匕首,对准孩子的心脏,本想就此了结她的性命,但没想到被突如其来的一片叶子打断了。
“你没资格剥夺这个孩子的生命,她是布库世子的女儿,未来的公主。”徐若邻跟随雪翎鸟留下的气息在猿哮崖上找到了玄瑛,随即从袖中抛出一道长长的纱幔,纱幔已最快的速度从玄瑛怀中夺过婴孩。
玄瑛因产后失血,身体极度虚弱,虚弱到甚至产生了幻觉。她竟在徐若邻的身后看到了一个人,那人不是穆北凉,而是经常出现在她恶梦中的“由户太子”。由户太子正冲着她笑,一如既往地对她殷勤百倍,正含情脉脉地朝她走来。
“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玄瑛恐惧得双目圆睁,显然她此刻已神智不清,像个疯子一样退到悬崖边上哭天呛天要死要活的。
徐若邻见她神情如此怪异,好似中邪,对她虽心怀恨意,但也没想至她于死地。刚想上前伸手拉她一把,不曾想玄瑛这时像是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声惨叫后纵身跌下悬崖。
“枫林萧萧,赤焰绯霞,莫莫离燕,残照夕崖”。
看到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伤怀,站在猿哮崖上的徐若邻忽想到一个名字“林夕崖”,算是贴切怀抱中婴孩出生时的景象,想到死去的穆北凉,心里不由又是一阵痛,怀抱里的小夕崖这时忽然冲她笑了。
她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温暖,仿佛小夕崖就是表哥留给她最好的礼物。而身旁的“寒铁树”依旧冰冷地屹立猿哮崖上,没有温度,也感受不到人间温情,自顾在凛冽的地寒风中招摇着。
话说汾受伤仓惶逃走后,一路向南飞行,他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只自顾飞行,飞到哪里算哪里,只要看不到玄瑛就行。
就这样一路飞,飞过崇山,越过峻岭,直至自己饥肠辘辘,口舌生烟,方才在一片云霞之颠住足停下。
透过烟霞薄雾,脚下正中依稀可见一弯月牙,月牙镶于黄土驼峰之间,璀璨而明亮,定睛细看,原来此月牙是戈壁滩上的一处泉眼。汾看到此处有水,欣喜不已,立即御剑,跌破云层向下飞行。
没等着陆就从剑上跳下,一爬带三滚地狂奔至月牙泉边,将整颗脑袋浸在泉水里,牛饮起来。待到解渴方才抬头,望着头顶微红的天空,和一略而过的归燕,汾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原来这世界竟是如此之大,自己跑了大半天还没见到尽头,“梅林湖”湖底可没这般开阔。想着自己的人生将在这一个崭新的世界里重新开始,心头很是一阵甜,但还没甜多久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够呛。
汾忽然发现这弯泉水里有个人,仔细一看,竟是穆北凉。“穆北凉不是被玄瑛杀害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心中狂想,揣度不安,再观察一阵,又觉不对头,为什么自己如何行动,水里那人也跟着如何行动。
其实那水里的人并非穆北凉而是他自己的倒影,只是他从小被关在“梅林湖”湖底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事物,也不曾照过镜子,所以才会被自己的倒影吓到。等他真正意识这点时,一股难以言状的惶恐已悄然跃上心头。
“为什么我会和凉哥哥长着同样一张脸?为什么徐若邻要我去杀凉哥哥的至爱”,想起先前种种,一条不太清晰但能预知大概的脉络呈现在眼前。
汾虽不明白徐若零和玄瑛有何仇怨,但现在能肯定的是徐若邻的目的达到了,穆北凉和玄瑛,至此变成了一对水火不容的仇人。
想到这些,心中的不满和忿恨倾刻间爆发出来。他发狂似的击打泉水,痛苦至极,一时搅得整个月牙泉波涛澎湃。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倒影,有着和穆北凉一样面容的倒影。可这倒影会跟随自己一辈子,会折磨自己一生吗?“想到这些,他彻底崩溃了,跪倒在地抽泣着,懊悔着,直至死去活来。
“难道自由就一定用这种方式换取的吗?如果非得用凉哥哥的死换取自己的自由,那我宁可一辈子关在‘梅林湖’底永世不出来。”汾撕心裂肺地呐喊着,懊悔得恨不得重新来过。
但这世间并无回头药可吃,一子错满盘皆输,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徐若邻问个明白,为凉哥哥讨个公道。
话说徐若邻将穆北凉的遗体偷偷运回“西凉山”后安葬在“菜若洞”中。只见穆北凉安祥地躺在寒冰棺里,容颜依旧鲜活,仿佛只是在睡觉,睡一会就会醒来。
徐若邻跪在冰棺旁,握着表哥的手,同他紧紧依偎着,泪止不住往流下,只至雪翎鸟的突然来访打破了洞中的宁静。
徐若邻从雪翎鸟那里得知汾已上到光明顶,想必他此来必定会兴师问罪,料理好穆北凉的遗物后便匆匆回到光明顶去与汾相见。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会和凉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你非要利用我去杀他妻子?你这样做到底有何居心”汾见到徐若邻毫不客气上前便是一通质问。
“布库世子怎能娶一个蛇妖为妻?而你有着和世子一样的面容,利用你假扮世子实属无奈,这段天理难容的孽缘不彻底斩断难平民愤。”
汾想了一番,仍是疑问重重,又问:
“为什么我会和凉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你到底在我身上施了什么咒?”
“我没在你身上施过任何咒。”徐若邻坦然而平静地说。
“不可能,我只是一个长尾巴的白毛怪人,怎么可能会和布库世子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你是他的孪生弟弟,‘穆楚汾’。”徐若邻思虑再三,觉得是时候告知他真相,续道:“十八年前,王妃在生下你哥哥后不久生下了你,但你出生时身上覆满白毛,且身后留有尾巴,形同畜生,王爷见到你后大怒,认为你的出生是不吉之兆,将来是必会给布库到来灾难,所以便请求当时执教的圣女惘然,要她瞒天过海,将你暗自带走,随后就向天下公布世子出生的消息,惘然圣女那时并没按王爷的旨意将你处死,而是让你在梅林湖底潜心修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汾知晓这一切后,犹如五雷轰顶,瞬间气力全无。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有这样的身世,同是儿子命运竟会如此天差地别。想着父亲的冷血,母亲的无情,他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哭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徐若邻对汾此刻的哭吼不以为然,仍是面如霜菊,美丽冷漠而决绝,道:
“你这么多年的痛苦不会白白承受,我承诺过你的荣华富贵你即将得到。”
汾也不是傻子,一听此话便知她意欲何为,道:
“你想让我代替凉哥哥做布库的世子。”
“不,是布库的王爷。”徐若邻心里盘算,目光骤然一凛,回头道:“甚至是布库皇帝。”
(前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