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待拆迁的老城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以谢述清的速度不需一会就能跑个遍,让黑衣人追的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亦不敢走宽敞地,否则片刻便会被追上,只能在那残垣断壁、破瓦窄巷来回游走,与之周旋,只要能赶到市集热闹处,那黑衣人便会有所收敛,不会这般步步紧逼,奈何天公不作美,谢述清飞奔的身影截然而止,眼前一片开阔处,庄稼秸秆左一堆、右一堆,零星几根干瘪枯萎的在风中摇曳。
“踏”几个呼吸的时间谢述清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响,那是鞋子落地的声音,在这空无人烟,满眼荒凉处格外的响亮,谢述清喘着粗气,艰难的转过头,正好对上黑衣人那双冷冷的眼睛,暗道“这回怕是要拼命了”
黑衣人双手负后,静立片刻后说道“身手不错,胆识更不错,可惜今日你挑错了人,选错了事,自裁吧,我动手你去的更痛苦”
谢述清抿着嘴一言不发,一股白色气流自鼻腔中若隐若现,半响开口道“我还是想试一试,自杀?太丢人了吧,老爷子要是知道非得活活气死”
“蜉蝣撼树,自不量力”黑衣人说完便等着对方出手,作为武道大宗师当然有自己的骄傲,怎会率先向小辈出手。
谢述清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这回怕是要死在这吧,冀州的雨、兖州的火这些都没看过呢,轻声叹道“这时候应该下点雪会更应景吧”
在幽州一品天下很少有人看到过谢述清出手,即使有个恩怨纠缠,也是能跑则跑,能赖就赖,俗话说水里的泥鳅躺地的狗便是如此。
若是有熟悉的人在此,便会发现场中的谢述清不一样了,衣服还是那身油腻腻的棉袄,还是那张满是络腮胡粗犷的脸,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那双眼睛,若是前一刻还是黯淡无光,空洞无神,此时便是星光璀璨,谢述清深吸一口气,高声道“缚圣裂空,一刀断罪,请指教”
黑衣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谢述清可不管对方在想什么,做什么,对方越是大意,越是松懈对他越有力,与单脚发力不同,谢述清双腿微沉,然后猛的一登,确实双脚发力,速度自然快的不是一星半点,即便是黑衣人也眼睛眯了眯,专注了些。
道理上讲,双腿同时发力是为大忌,中间空挡变招太难,但谢述清只求速度,同时他也在赌对面绝不会第一招就要了自己的命,猫戏老鼠绝不会一下就摁死,要慢慢玩死才符合这种上位者看待下位者的变态心理。
事实证明他堵对了,黑衣人没有出手进行反制,负着双手向后来回闪避,嘴里不停的嘀咕着什么。
谢述清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手上的功夫突然一变,却也不似刚才那般刚硬,反倒是轻飘飘,慢晃晃的,一连几式散手让人摸不着头脑,黑衣人确称赞道“形意相随,连绵不断,这绵拳有了八成火候,当真不错”
谢述清这套拳法均匀柔和、园活连贯、刚柔相济,动作运行处处为弧形,同时劲力寓于其中,舒展沉实,得势则刚,击人以寸劲,实用性强,是十六式四上观花绵拳其中几式,相传当年由黄裳老祖得授天下,到今日江湖上较为普遍,确又不是人人可以学会,所需天赋极高,一旦练成同样非同小可。
绵拳最擅长贴身短打,也最擅长以弱击强,奈何这黑衣人一直不肯与之交手,左退右闪,谢述清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未曾摸到,难受的想吐血,而且对方嘴里不停的说这谢述清的每一处漏洞,不停消磨自己的斗志。
两人一攻一闪,纠缠了半天也没结果,终于黑衣人有些腻烦了这种猫戏老鼠式的游戏,伸出右手,探出食指,预判了绵拳轨迹,眼瞅一指就要弹在谢述清手腕上,这一下若是击中了,怕是当场便废条手臂,这一弹指在江湖上也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弹指神通”,无甚大用,无非是以碾压对手的实力对其作出的一种蔑视性攻击,形成的原则便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
刹那间谢述清便拳为掌,顺势而下,绕指而上,拧腰转身发力一拳扫向对方胸口,此时的谢述清在黑衣人眼中动作非常诡异,动作运行之间异常缓慢,轨迹确又难以掌握,直到谢述清的拳已经快打到胸口,黑衣人大惊,变指为刀竖劈而下,断了柔掌的去路,此时谢述清拳正正好好印在黑衣人胸口,可惜此时黑衣人的另一只手掌已经横在中间。
“搬拦捶”谢述清大喝一声,饶是黑衣人挡了一手仍是被一股大力扫的后退不止,看着仍是毫发无伤的黑衣人,谢述清低声叹道“可惜了”,这一式转身搬拦捶配合绵拳柔掌若在同境界贴身短打突然发难,必可见奇效,甚至挡无可挡,奈何那终究是武道大宗师。
黑衣人低头看着有些发痛的手掌,抬头目光凛冽,冷声道“绵拳柔掌,搬拦捶?,你姓谢?”
“绵拳柔掌虽不是人人都会,却也不少见,这搬拦捶又不是只有谢家人才会,为什么不是老君台呢”谢述清喘着粗气说道。
“哼,老君台的牛鼻子可教不出你这么奸滑的小崽子”
“那只能说您见识少”其实谢述清内心还是非常认同黑衣人这句话的,脑海里不仅浮现出老君台上那个有些固执木那的小道士。
“是不是?那我就在确定一下”话音未落,黑衣人甩动两条手臂便欺身而上。
黑衣人速度极快,远超小宗师的水准,甚至已经达到方才对战马千上的速度,双手成刀,面对黑衣人凌厉且凶狠的刀技,谢述清呼吸逐渐平稳,犹如老僧入定般面容愈发平静,眼中似有神光徐徐生辉,双手分开左右自上而下缓缓划过,空中似有莫名图案形成,身前如封似闭不留空挡,硬生生接下黑衣人两记手刀。
黑衣人明明是以掌代刀,却好似有一把钢刀在手一般,攻伐异常凶猛,紧紧两记手刀,谢述清双手便被对方罡气所伤,鲜血淋淋,还在只是皮肉,未动筋骨。
黑衣人两招过后,余势未减,两条手臂大开大合,甩动不休,谢述清动作看似缓慢,确能从最近的位置,最佳的角度,接下最狠的杀伐,即便是敌人黑衣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年轻人已经足够强大了,至少自己在这个年龄绝不是其对手。
从被动到偶尔的出手,后来逐渐取得了主动,不知是不是黑衣人后继乏力,谢述清越打越快,越打越强,不知不觉手挥琵琶、肘底看锤、海底针、揽雀尾等等谢家太极拳108大架已经过半,仍未有停下的意思,黑衣人挡下一式通臂单鞭,一个燕子三折将两者距离拉大,谢述清见此终是收了攻势。
黑衣人轻飘飘落地,看着对面年轻人眼睑有丝丝血线流下,开口道“心台明镜,厉害,都说如今谢家小辈没有一个能扛旗,想来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你是谢家哪一个?”
心台明镜是谢家祖传秘技,施展开来便是双眼如有神助,秋毫不过,细致入微,传闻练到极致便能透体视物,查看人体气血走向等等,否则以谢述清小宗师境界如何能跟得上黑衣人的速度,即便如此这种秘技最起码也得是武道大宗师才能动用,眼睑两条血线证明谢述清此时付出了多达代价才用的出来。
乍一停下谢述清便感到脑海中疼痛异常,就像有人用钢针不停的刺脑中最柔软的地方,脸色惨白的说道“前辈说错了,我已经不是谢家的人了”
大家族的恩怨情仇多了去,其中不为人知的曲折也不知繁几,黑衣人清楚其中的弯弯绕,因此也没多问,但内心已经认定了眼前的年轻人必是谢家人“你我同属八大家,本是同气连枝,相辅相成,在者我与你并无大仇大怨,我以殷家先祖发誓只要你把东西放到地上,你若想走我决不阻拦”
谢述清抹了把眼睑的血线,并未做声,暗自适应秘法带来的痛苦和身体感官大幅度提升所带来的不适。
黑衣人见此叹了口气,说道“那只能对不住了,说实话我真不想杀你,在我见过的年轻人中你是上上佳,就连刚才那年轻人虽惊才绝艳,但某方面我认为他不如你”
已为人知的绝世强者大多数并不是李青鱼、李正钦那种惊才绝艳者,相反都是起于平庸,确最终传奇的人物。
黑衣人并没有动用怀里的匕首,即便殷家以刀立世,自己也不屑做这种事,以大欺小本就说不过去,在以兵刃对空手那自己这近百年就白活了。再一次欺身而上,手刀舞动之间空气隐隐颤动,罡气肆虐间寒风乍起。
谢述清深吸口气,既然决定了那就死战吧,总归不能比李青鱼那家伙差太多,话说回来了那家伙到底是怎么练得,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严阵以待。
黑衣人速度隐隐比刚才还要快出一线,掌刀上的罡气更加强大,一臂之长的距离便能在谢述清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转眼两人便交手近百招,谢述清双臂鲜血淋漓,颤抖不止,就算视觉能看清对方的动作,但是肉体确实在根不上,再者没到大宗师级别罡气没法外放,又不像马千山那种练外家的怪物,自己只能硬抗,这还是谢述清几乎将谢家太极秘技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奥义发挥到极致,否则片刻也支撑不下去,即便如此到了此刻谢述清几乎油尽灯枯了,以小宗师境战成名多年的武道大宗师太过艰难。
黑衣人望着对方破败不堪的身躯惊叹不止,这谢家小辈居然能做到这般地步,殷家年轻一辈怕是没有一个是他对手,即便是那个初入大宗师境的麒麟儿也最多五五开,正暗自想着,突然瞥见对面谢家小辈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仍入口中,与此同时大喝一声“燃血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