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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献曲

初柔来到乐台处,优雅落坐。纤指先是轻轻拂过琴弦,气定后右手食指触碰出第一个弦音,紧接着左手缓缓拨动起调。曲调缓慢带有忧伤,像是一个述说者般娓娓道来。

白语汐边听边随着乐曲用折扇在手里拍打着,白允墨单手支撑着后仰的身子,另一只手搁在膝盖上闭眼沉浸在乐曲中。

这首《殇》是前朝大乐师编曲的,述说一对年轻夫妇在新婚之夜,新郎被军队紧急召令奔赴前军打仗。临行前,夫妇二人热泪相拥依依不舍,战乱险恶,生死难料,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新娘日夜点着红烛期盼丈夫能早日归来。一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早已催老了容颜,可红烛却夜夜明亮。新郎冲锋上阵的第一天便卒了,朝廷给家属报了信发了抚恤银。新娘是知道的,可她不愿接受,每夜点着红烛直至生命油尽灯枯的时刻。

弹到后调时,初柔的玉指加快了速度,每一落指都准确有力。她情绪高涨,双眸在悲愤的乐曲中渐渐染红,她在用琴声控诉这个世间的残忍,叹息命运的悲凉。她弹的乐曲是悲伤沉痛,她的内心是充满仇恨的。

堂内的客人都静下来如痴如醉般享受着。

白语汐听着感伤,不禁感叹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悲欢离合总是无情的。”白允墨若有所思道。

曲毕后,初柔起身下台,转身后便快速拭去眼角的湿润。

“献丑了。”初柔含笑道。

白允墨示意初柔坐下,并为她倒了杯酒,懒懒道:“好曲好琴艺!只是此曲太伤感了,弹奏的人只会越陷越深,将人梦魂牵绕。初柔姑娘不是曲中人,可以有更好的抉择。”

白语汐好奇白允墨是如何得知初柔的身世。

初柔眉宇间有些惆怅,点头道:“多谢白公子好意。只是天若有情,便不会让命运走到如此。残花已败落,浮萍何必对自己期盼些什么。”

白允墨只是一声叹息。不语。

“人各有志,愿卿披荆斩棘,完成心中所念。在下也献献丑,送卿一曲《泯恩仇》,敬当下,敬这似锦年华。”白语汐风度翩翩道。

白允墨自信又得意地笑起,伸手示意有请,迫不及待道:“洗耳恭听!”

方才的小酒让白语汐的小脸微微泛红,带着些许醉意往台上走去。来到鸾筝处,她将袍裙潇洒一挥,身体笔直坐下,手指将琴弦轻轻一拂,音色清晰饱满,白语汐满意道:“琴倒是不错。”

“噔。”

一声沉重响亮的起音在大厅内鸣起。

众人抬头观望。

白允墨抿酒一杯,还是懒洋洋般的姿势,嘴角含笑。

接着,白语汐的纤手在琴弦上又是迅速一拨,“噔噔噔。”曲子的速度随之加快了,愈演愈烈的节奏令人兴奋不已,好似在看一场激烈的英雄决斗,刀光剑影,策马奔腾。

相比初柔方才弹的,白语汐对琴弦的熟悉与掌控是与生俱来的。

挥剑云下决,撒酒红尘里。

花逐水流去,江湖风云扰。

一生输赢成败,哪有人算尽,斗转星移,情长计短,还不如乐于当下,逍遥自在,千里快马侠情香。

白语汐身心投入,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双手如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上举起落下,身旁的乐师们纷纷闭目倾听,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一曲《泯恩仇》在天香院荡气回肠,一场江湖英雄梦大快人心。

二楼的走道木栏处,沈翰宸双手放置身后,静静注视着楼下乐台上的白语汐在琴弦上竟能如此挥洒自如,这般造诣令他甚为吃惊。

小小年纪竟能弹出如此磅礴之乐!

沈翰宸眉宇清冷,启唇对身后的安奇道:“护好楼下弹琴的小公子,需毫发无伤。”

安奇怔愣片刻,拱手恭敬回道:“是!”

大厅酒座上,初柔对白允墨赞许道:“小夕公子的琴艺乃润景国第一绝。”

“哦?初柔姑娘也这样认为?”白允墨的话虽带有疑问,语气却是坚定无疑。

“不知小夕公子师出何处?润景国应该没有高人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徒弟。”初柔十分好奇,她从小跟许多老师学习,父亲给她请的宫内大乐师也不过如此,与白语汐的琴技相差甚远。

白允墨双肩一抖,没有多言,只道是位爱游山玩水的高人指点了白语汐数月罢了。

初柔知道白允墨不愿多透露,便也不多问。这样的高人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白语汐一曲夺得天香院姑娘们的芳心,那些还看不清形势的女子早已迷得神志不清。

天香院未接客的技娘们躲在墙柱后偷偷瞧着白语汐弹曲,娇嗔议论。

“这么俊俏的公子你可曾见过?”

“未见过,怕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这样的男子让人好生欢喜,能接待他也是三生有幸呢……”一红衣女子脑中幻想着,脸上还泛起了红晕。

另一紫衣女子愤愤道:“哼!可就是便宜了初柔那小贱子!往日白公子只点她算了,现在这俊公子也同她一桌,以后在我们面前更神气了。”

红衣女子根本听不进旁人的话,自言自语道:“这小公子才华横溢,仪表堂堂,和那些不修边幅、贪图粗鲁的官人相比真是天与地的差别。”

凤姐正好绕过道,听着这些小娘子交耳的话,低声严厉道:“不要谋生的活儿了?竟敢在这嘴碎客人,天上的凤凰也是你们想垂涎的?!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痴心妄想!”

“晓得了凤姐。”

“凤姐训斥的是。”

姑娘们纷纷认了错,都散开离去。

正当所有人都沉醉在琴声中时,一黑色身影如疾风般划过大厅,来者如乌云中的一道闪电,划破安静的夜空。

黑衣者迅速抽剑,便听见场内有女人惊声一叫。

叫声过于凄惨,白语汐也被惊到,不小心拨断了一根琴弦。

乐停,声静。

本是欢畅的天香院在瞬间便沉静了,还夹杂着血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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