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帷帽,司若宝也可以看清楚这院子的任何景色,包括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母亲在世时为她布置的。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犹还记得,前世她不过出嫁一月,这里的一切就被杨氏彻底拆毁,夕颜阁也被换了名字,给了其他人。
如今这一去,也不知来时还能否见到这副景色。
正想着,一道声音传来:“二小姐。”
回首望去,就见刘姨娘急急跑来,气喘吁吁,额间还带着点点汗珠,身旁跟着林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裹。
司若宝略感诧异,问道:“刘姨娘怎的过来了?”
如今所有人都认为她见喜了,刘姨娘这样贸贸然的过来见她就不怕自己被传染,也一并中招了?
刘姨娘闻言笑道:“奴婢和林妈妈早些年便见过喜,如今已然是不怕了。”
说罢,又指指包裹:“这是奴婢为您准备的东西,您在路上的时候也好方便些。”
司若宝微怔,心中百味夹杂。
自她早上‘见喜’之后,便没有人过来看过她,还以为这府里就没有人关心她了,不想刘姨娘竟会如此。
深深地瞅了刘姨娘一眼,才浅笑道:“多谢姨娘。”
隔着帷帽,刘姨娘并没有发现司若宝的表情变化,目光落到她抬手时露出的手背上。
满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刘姨娘先是怜惜,转而觉得不对,谁家的见喜长这个模样,这分明就不是见喜!
脸色一变,忙道:“二——”
“刘姨娘。”司若宝淡声打断她的话,轻笑道:“虽说姨娘早已不会见喜,可到底也不好与我过多相处,不然过了病气,三弟还小,很容易被传染的。”
刘姨娘面带急色:“可是,二小姐您——”
司若宝怎么可能让她把话说出来,淡声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想来马车已经备好了,我就先走了。”
语落,转身便走,裙摆翻飞,微风吹过,划过一道绚丽的剪影。
刘姨娘目送着一袭淡衣的少女远去。
这二小姐到底知不知道她没有见喜?
若是不知,为何接二连三地打断她的话。若是知道,为何不说出来,反而乖乖地去了庄子?
林妈妈低声道:“姨娘莫要管了,这事可不是咋们能够掺和的。若不然被夫人知道了,我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刘姨娘眼眸微暗,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你说的是,是我着相了。我们走吧,翔儿这个时候也该醒了。”
至于二小姐,情况如何都端看她的运道了。
府外,马车已然备好。
不比往常,这次的马车却是极其穷酸,远远瞅着就是几块破木板匆匆搭在一起似的,让人没多少安全感。
更不用说马匹了,骨瘦嶙峋,真让人怀疑下一刻就会浑然倒地。
绿萝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当场就怒了:“这是什么意思?这种马车能坐人吗?小姐是定远侯府的二小姐,结果就坐这种马车,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紫佩亦是面色不善。
王妈妈皮笑肉不笑:“二小姐有所不知,府中的马车在前些日子便坏了,直到今日都还没修好,原本还剩下两架马车,可其中一架侯爷乘着出去了,剩下一架待会儿老夫人要乘着去安国公府做客,是以也只得委屈二小姐坐这辆车了。”
两个丫鬟被气得不轻。
这种话谁会相信?这分明就是给她们下绊子!
司若宝眼眸划过一抹幽深凉意,淡声道:“好了,就这样吧。”
她说着的同时,几步走上前,走到马车前面。
两个丫鬟忙上前搀扶着司若宝蹬上了马车,心里却大为不解,为何小姐会息事宁人?
王妈妈嘴角噙着得意的嗤笑。
呵,任你二小姐怎么能耐,这当家做主的还是夫人,端看你之前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凄惨。
洋洋得意地目送着司若宝上了车。
王妈妈通体舒畅,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句:“哼,不过是大房的孤女,充什么嫡小姐,我看你这次还有没有命能够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窗帘被掀开来。
一双明亮的眼眸陡然出现,幽幽地望着她,带着似有若无的冷意,让人不住浑身发寒。
王妈妈心跳一滞,好险没被吓出毛病来。
下一秒,雨过天晴的帘子被放下来,伴随着马儿的嘶叫,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行驶。
王妈妈身子回暖,想着那双眼睛,不由打个寒颤,急匆匆地去雪枫院回禀了。
杨氏抿着香茶,一脸不在意的询问:“她走了吗?看到那马车,是个什么态度。”
王妈妈一脸恭敬地回道:“那两个小浪蹄子气坏了,想要闹,结果被二小姐拦住了,而二小姐戴着帷帽,老奴也看不真切是否生气了。”
杨氏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倒是王妈妈忍不住了:“夫人,这二小姐没见喜,若是到时回来了,被老夫人发现了怎么办?”
杨氏将茶杯一放,沉声道:“王妈妈慎言,二丫头见喜是大夫亲口所说,怎会有假?若不是如此,我又为何忍痛将自己的亲侄女送去庄子?”
王妈妈一怔。
杨氏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她一眼。
怎么这样笨呢?连这么简单的意思都听不出来,非要说出来,也不知道隔墙有耳。
王妈妈回过味来,忙道:“夫人恕罪,是老奴口误。老奴想到二小姐好端端的见喜了,就有些接受不了。”
杨氏脸色稍缓,起身道:“老夫人如今心情不好,我也该去陪老夫人了,二小姐那边有什么事速来禀报。”
另一厢,司若宝上了马车便闭目养神。
绿萝将刘姨娘的包裹拆开来。
看完之后感叹道:“刘姨娘真是有心了,居然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还有五十两银子,虽然不多,想来是攒了许久的吧。”
司若宝豁然睁开了眼,极美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之色,眼波流转间似有流光划过,让人不住沉迷其中。
缄默半响,才复杂道:“的确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