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有一次去爬山，站在山顶上，觉得自己很高很高，想大声喊，让所有人都听到，可是最后我没有。”蒋瑜毫无根据地说起了别的事。
“嗯？”赵亦淮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她一眼。
“我不敢。”蒋瑜声音放低，有些怅然地摇头，“我发现我真的不敢，所以我就下山了。”
一般人听到这话估计摸不着头脑，怎么说着说着提到爬山了呢，但赵亦淮听懂了她想表达什么。
“可能还不是时候。”他斟酌一下，说道，“这或许会成为你的遗憾，但这种遗憾可以补救。”
“嗯。”蒋瑜点头，随即又摇头，“不过，我没有再爬过山。”
“不一定要爬山。”
蒋瑜一笑，没有再说话，赵亦淮也没有，但刚上车那种尴尬的气氛已经缓解了许多。
她继续想着排练的事，明天要好好练习，日记本里的女医生，她演的女医生……
面前这个人也是医生，他是一个怎样的医生呢？想象不出来他接诊病人的样子，但肯定会让病人很放心。
就这样想了一路，到学校的时候，蒋瑜已经睡着了，怪车里太舒服，她睡得很好。
悠悠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蒋瑜躺在后座，眨眨眼神情恍惚，看到赵亦淮依旧坐在驾驶座上，头微低着，一只手刷着手机，车里灯光暗淡，手里屏幕的光线投在他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她揉了几下眼睛，猛地坐起来，傲恼道：“我不小心睡着了。”
赵亦淮听见声音把手机一关，随意放在一边，他回头看着蒋瑜，一半的侧脸被黑暗挡住，“再坐一会儿还是下车？外面变冷了。”
“下车吧，我太耽误你时间了。”蒋瑜一脸歉意。她怎么就睡着了呢，是车里太温暖了。
一看手机，八点多了，她忙扯了扯衣服，身体移到车门口。
推开门，冰冷的风吹过来，冻得她一哆嗦，外面的温度与车里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她刚睡了一觉，觉得外面冷得夸张。
赵亦淮下了车，走到夜色中，黑色风衣与暗夜融为一体，这让他看起来清朗俊拔，像一棵直立在山间的松，他走到蒋瑜所在的车门前，建议道，“把衣服穿好，不然容易感冒。”
蒋瑜乖乖把外套拉链拉上，下了车，冷风把她冻得哆哆嗦嗦的，她立马又把拉链拉到顶，她穿的外套宽大，拉链这么一拉，直接把下巴都给挡住了，只留巴掌大的脸露在外面，不知是冷的还是怎样，她的脸越发的白了，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赵亦淮看了她几秒，说道：“我车里有件外套，你可以将就一下。”他解释，“总不能让你冻着回去。”
他的绅士风度真让人无话可说，蒋瑜一笑，摇头道，“不用，谢谢。”
穿他的衣服，这不是她该有的福利。他们才见过几面而已，说到底，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因为天冷，学校门口没有什么人，赵亦淮提出送她回宿舍，又被婉拒。
“真不用，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蒋瑜低头说道，脸上的冰冷让她看上去有几分苍白，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赵亦淮，“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不用谢。”赵亦淮不知道听她说了多少次谢，这女生仿佛一直礼貌得让人觉得疏离，这只会让她在与别人的交往中更加拘束谨慎。
“有时候不用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压力。”
蒋瑜身体一滞。
一直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结果被人一眼识破，这让她突然感觉有些泪目，忙转过头，“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亦淮看着她慢慢走远，心想，刚刚说得不好。他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的人生。
身后的车亮了大灯，一路照亮前方，蒋瑜走在路上，影子跟着她，往事在脑海里接踵而至。
她难过，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这样，活得过于小心翼翼，好像别人一个稍微嫌弃的眼神就能把她杀死。
早些年，她真的很难过，并且无法发泄，只能不说话，不显露出什么情绪，这样自己才能稍微过得好点。
不是没有过父母离婚的家庭，但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在她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偏偏他们都不在乎她。
泪水顿时如瀑布一般喷涌而出，停都停不下来，蒋瑜使劲用衣袖擦干，又落下来，擦干，又落下来，索性不擦了，任由它流下来，从脸上滑到下巴。
视线一片模糊，她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人走过来，又掉过头，走另一条路，总之，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哭过了之后，蒋瑜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不该哭的，她还有小姑，小姑对她很好的，她还有爷爷奶奶，可以回家和他们一起。
她其实算幸运了。有那么多人爱她，足够了。
想清楚这一点，蒋瑜心情缓和了一些。别的都先丢一边去，管好眼前才是最要紧的。
————
蒋瑜回到宿舍，已经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她的脸被冻得通红，身上也都冷冰冰的，一进门，带了一身的寒气。
文晓仪刚洗完澡，穿了件保暖睡衣坐在床前，一见她进来特高兴：“你终于回来了！”
蒋瑜“嗯”了声，垂眸坐下。
“你去裴老师家？裴老师给你开小灶了？”李陈悠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一手抱着包薯片，一手抓薯片塞进嘴里，吃得咯吱咯吱的响。
蒋瑜看着她：“有些东西不理解，裴老师教我了。”
“裴老师怎么对你这么好！”文晓仪摇头感叹一句，又凑过来八卦地问，“有没有见到她儿子？”
“……有。”蒋瑜回答，有些无奈地转移话题，“我话剧没演好，裴老师给我提意见。”
文晓仪也就好奇问一句，并不是真的对裴老师的儿子感兴趣。一听蒋瑜提起表演的事，她立马就关心上了，“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自己灵魂升华了。”蒋瑜笑笑，这时候她倒开起了玩笑。
文晓仪翻了个白眼：“灵魂升华，说得这么虚，没劲！”
“就是懂了一些，但具体还是要自己领会，再付诸行动。”蒋瑜边说边把外套脱下，“今晚我准备先好好睡一觉，一切明天再说。”
文晓仪“额”了声，打量她几眼，忽的咧嘴一笑：“那就期待你明天的表现了，小鱼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