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回琴姨家,霍雨儿如脚踩棉花,一连串的好事惊喜让她感到幸福得几乎有点不太真实了。蹦蹦跳跳地,心头如抹了蜜一般香甜。
转眼功夫,琴姨家已然到了。因与她亲切,霍雨儿便未敲门,直接推了院门就一脚踏入,正要呼喊间,却忽听到有一男子声音,稳沉厚实,略有沧桑,听上去与琴姨年龄差相仿佛的样子。
好奇心骤起,霍雨儿便将旁事放到一边,只把头骨往胸前一揣,反身轻轻掩好门,循着声音,即以那轻身之法,猫腰溜墙根摸去。
声音出自饭厅,也就是霍雨儿现住的那个进深很深的房间。她就如狸猫般,无声无息地摸到那扇靠桌较近的窗下,蹲身侧耳,屏住呼吸,将心跳也降了下来,如老僧入定般凝了心神,静听里面说话。
“田大哥,这一年又辛苦你啦,打了这许多稻谷,送來米面糧食,我这是整年下来也吃不完的。不若多的你交与海马先生,待他或是酿些酒与你,或是下次出去时拿去换些银钱,与你买些别样的好衣料,我与你做些衣裳吧。”这是琴姨的声音,温和柔媚,让人听了心都会慢慢溶化掉。
霍雨儿心道,这是哪个男人,有这等福气,好像得了琴姨的青睐?但听话语,这人难道是种田的农夫?琴姨美丽高贵,得是什么样的农夫能入她的眼?
霍雨儿十分好奇,想探头看看,但又恐距离过近,被二人发觉。因此,只好老老实实地继续听墙角,只这心下如有小猫爪子在抓挠一般,端地难受。
田大哥,也就是霍雨儿进院门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道:“上官姑娘你不用客气,我本就是穷把式,种地、打鱼是常年的营生,干惯了的。自与你蒙海马先生相救,来到这世外桃源,地多得用不了,还肥,我只寻常种一种,就收这许多。加上平时打打鱼,这里海也是邪,鱼厚得没了边儿,所以这食物上是没问题的。只这海马先生确不是凡人,一不见他起火做饭,二不见他吃饭,当真就是个辟了谷的仙人。我们能在这里住着,便也是与仙人为邻了,这就是说书先生所说的神仙日子吧?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还有,还有……”这声音是越来越小。
霍雨儿心中狂跳,忙按胸口,怕心跳声暴露了自己。“这男人果与琴姨有瓜葛,只是太腼腆,这声音也太小了……”好在里面声音还在继续着,“还有,那个,你。”这个“你”字如同嗓子眼儿挤出的一般,声音小得几乎难以听闻。霍雨儿却还是听清了,想必此时,二人都是红了脸吧?霍雨儿心痒难搔,真想跳起来马上看看这对人儿现在的表情。
此时,田大哥的声音又响起,但这回的声音里却带了一丝沙哑:“但,但,我知姑娘你惜我老实厚道,垂爱于我,这真是我天大的福分。但我那还在外面的老娘原常教我,人要本分,有的姑娘那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不是我们凡人可以去沾惹的,不然既害了人家,也害了自己。我想上官姑娘你就是那下凡的仙女。那日你要出海,旁人不敢载你,知你身后有人追杀,但不知怎地,我一眼见到你,就身上不听使唤,不由得自己不帮你一把。所以,我就载你出来了。路上的事都是命,我不后悔,能护你周全,别说是我这一条胳膊,就是两个,再加了两个腿子,那也值得了。这时幸好海马先生来了,可见姑娘你命有天顾,将来也是必有福报。我前时听海马先生说,我们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自当有出去的机会。且那时,你仇家都将不在了,你便会苦尽甘来。想我这么一个残废人,又只是个乡把式,要貌无貌,要钱无钱,要是配了你,岂不让人家戳碎了脊梁杆子?我田牛就是那有罪的人了……”说到这里,这男人已是苦涩之声。
听到此,霍雨儿心下也是渐渐凉了下来,一股苦涩便如田牛的话语一般自心头升起。
此时,只听琴姨一声抽泣,随后便是几声哽咽,这话语之中也就因之带上了沉重的鼻音:“我上官琴不是什么下凡的仙女,我只是个两只鼻孔、一张嘴的普通女子。我家是大,但那个家里只把我当作下贱的奴隶和利用的工具,没人把我当人,我就是受不了这个才逃出来的。所以我只是个被人唾弃、孤苦的弱女子,仅此而已。不论明年也罢,明天也罢,出去与不出去,都是因为有了你,才有我今天还活着在这里,不然我早就成了鲨鱼肚里的亡魂。所以我是你救的,也就是你的人,是你从阎王那里把我抢回来的,如不报你,我上官琴还配做这个人吗?……再者,田大哥你人这么好,又一心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了,又怎会不珍惜你、不爱慕你?可你总是这么我一靠近,你就跑开,我有时真的恨,为什么当初不让我直接死了?那也好过如今这般生不如死地难过煎熬……”说到这里,琴姨已是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了。
霍雨儿此时听得她的话发自肺腑,如杜鹃泣血,字字剜心,自是心酸难过,不知不觉间,却是已再忍不住,偷偷把眼凑到了窗子下的一角,向内探看。
此时内中二人心情激荡,也无心查看周遭。霍雨儿离得近,自瞧得清楚,那男子身材不高但却健壮,粗眉大眼,短发浓密,络腮胡子,相貌平常,看来分外地憨厚朴实,独有一只左臂,正哆哆嗦嗦地伸了在半空,右臂却是缺了。他左手伸在那里,抖着,离琴姨的头发只有一尺远,琴姨已是哭得趴在桌子上,肩头剧烈地颤动着,可头上方的这只手似挽着万斤重物,就是放不下去……
显是在这个女子悲伤之极之时,在这个汉子万般心疼她之际,却仍被理智神明,用一根细得看不见的丝线死死拉拽着,使二人维持着僵持的距离。
霍雨儿再看不下去,转过头来,背靠着墙,缓缓滑坐于地上。四下满是被风吹拢来的海棠叶,还带着一点点的清香,残留着秋的味道。可此时她心中先前的喜悦,已被冲淡了不少,一种淡淡的刺痛自心中升起。
这,就是情爱吗?怎地如此让人伤心?
她这么想着想着,越来越觉迷糊,一股困意袭来,竟自抵挡不住,不觉头埋双臂,伏在膝上一点点地睡着了。
自有一梦。
梦中她变成了神仙,飘飘的仙袂,风和云都听从她的号令,被叫分成了左右两排。她昂头挺胸地检阅着看不见的军队。此时一个海马头升上来,越来越大,大得像山岳,大得她要仰视才能看得到它的下巴。她拼命用手抓、用牙咬,就是抓不动这海马。海马突然好像被她搞烦了,一个甩头,就把她甩下了空中。她再也控制不了身体,就不停地下坠,不停地下坠,越来越快,她只得大声呼救:“师父!师父!师父救我!……”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只手轻扶在了她的肩膀,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出了一身的大汗。
“雨儿!你怎么了?怎么在这儿睡了?走,快进屋去!别着了凉!”是琴姨的声音。
霍雨儿左右胡乱扫视了一下,看了这里还是那窗下,又抬起朦胧的睡眼去看琴姨,只见她脸上还是淡淡的妆容,眼眶那里却有点点红肿,显这补过的妆还是压不住哭过的痕迹。霍雨儿一下子便回想起了之前他二人谈话,和琴姨哭泣的情形,她的心便如轻轻地被抓了一下一般,有一点点的疼。同时却恐自己在这儿偷听被她发觉,赶忙随口胡道:“我从师父,啊!对,就是海马先生家回来,我拜师成功啦!看这里太阳好,就坐在这里晒太阳啦!”说完便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琴姨知她此言不尽不实,边拉她起来,边轻轻扑掸了她屁股上的尘土、草屑,嗔笑道:“你看你越来越大个姑娘家,还像个男孩子似的土里草里的,小心嫁不出去,就像你琴姨一样,当个老姑娘……”说着说着,却是不小心牵了柔肠,声音一哽,眼圈发红,又险些掉下泪来。
霍雨儿见势不好,忙要打叉,但琴姨旋即扭了头,想是也发现了自己嘴滑,说得多了,也防霍雨儿見了她流淚。很快地,當又是强抑了自家的情绪和眼泪,边还是笑着又扭轉回了頭,带了点鼻音,问道:“拜师成功啦?那要祝贺你,你是和海马先生学什么啊?”
霍雨儿见她不哭了,也放下心来,却又想到自家成绩,便得意答道:“当然是学祭术,当祭师。我昨天不就说了吗?这下,可就拜成了。琴姨,你都不知道,我可厉害了,上午在师父家里,我一出手,就把他震住了,他立马让我快拜他为师,不可犹豫,还说非我不收,不拜不许出这门儿……”说到后来,却是满口跑船。
琴姨倒没留意她后面这些越说越离谱儿的大话,只是于她前面所说太过吃惊,乃是脱口问道:“雨儿,你说拜他为师,是学,祭术?”
霍雨儿忙点头,道:“对啊。哦,对了,开始可吓坏我,他说这天底下还没有过女人当祭师的……”
琴姨已是真个呆住了,嘴张着,仿佛可以放下一个鸭蛋。
霍雨儿看到了她的表情,却是得意非凡,道:“琴姨,师父也道,这天底下,可能也就他会教女子当祭师了,因这方法只在这里才有,却是没有流传出去……我现在还跟做梦一样,真的是太碰巧,太好命,太幸福了!呵呵……”边说还边笑了,又想着师父刚送的礼物来,更是得意得快要唱起来。
琴姨却是终于回过了神来,见两人已是不知不觉间走进了饭厅,便拉着霍雨儿在桌边坐了,半晌,方叹道:“不想竟还真有这等奇事!我确是知道无有女子做过祭师的,当初不告诉你是不想打击了你的信心。只想这海马先生学问渊深广博,你去投他,必会有所收获,这个教不得,还有其他可学,盖因此处闭锁,又无外人,能帮你处,我想他定会帮你……却不成想他竟真能教你祭道,这就是太也不可思议了……而你又竟然真的具那资质,想那男子之中,百多万人都可能没有一个,恐怕这女子之中也当是不会多吧?且,这,女子竟真的可以做祭师么,真是从未敢想……”
霍雨儿便道:“确是啊。师父说女子中千万人可能才会出一个。测试我后,他也惊讶,不但说我具有那千万分之一的资质,还连夸我资质特别高……”
突然,霍雨儿便是想到了自己赤裸着测试的事儿,说不准会引琴姨联想,顿觉自己这是有点嘴滑,似乎说得多了一些,赶忙打住话头儿。
良久,琴姨却如慢慢地接受了这些惊人的消息,点着头道:“海马先生隐世高人,能为人所不能,确是让人高山仰止。而你又这般幸运,恰具了这等罕有的天赋,你俩能碰到一起,这确真是亿亿万分的巧合,真个要祝贺你了。只你要记得,这祭师之事都为隐秘,于外间人面前莫要说将出来,尤其是自家资质,此乃是隐秘中的隐秘,一定要藏在肚子里……”
霍雨儿边点头边问道:“琴姨,我从师父言语,和你的话里,感觉你好像很了解祭师啊?哦,对了,我师父且还专门说过,我的资质虽千万不可对外人说,但却是可以告诉你的……”
琴姨点了点头,道:“我确是知道一些祭师的事情,这个将来你也自会明白,只是你还未真正开始习学,所以现在即使说与你,也是言之尚早。你于师父面前可以带过我的话,就是我明白他的意思,时机成熟之时,我也自会出手相助,请他放心便是。然则这些都是后话,但有一事,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就是祭师要刺青的事?”
霍雨儿听是这件事,不由心下一黯,道:“他讲了,说祭师必要刺青,不但痛得能死人,而且全身都要刺,这脸、手脚,身体等等全部都有,还不会褪,这再见人时,便只能戴面具、头套了……”
琴姨道:“你真想好了,还是要学祭术,当祭师?”边爱怜地看着霍雨儿俏丽的容颜,似她都在为她心疼。
霍雨儿点了点头,半晌涩声道:“我自愿的,必是得如此,别无选择。”言毕扭了头去,不欲让琴姨看她神情。
琴姨知她必有难言之隐,自家倒不好再多问,只轻叹道:“可惜了,你这么漂亮……”半晌,又想起海马先生所说,便又是问道:“那你这测得的资质?……”
霍雨儿也非是那拿不起放不下之人,此时已调回了情绪,转回头道:“其实是,我的资质我现在也说不准确,但师父传了我一部经,说我习学后,便能准确說知了,只听他说我是什么‘天女’……”
琴姨闻得“天女”二字,瞬间如石化一般,竟是比适才听得海马先生竟可教霍雨儿当祭师之时吃惊更甚十倍!半晌,她瞪大眼睛,手按胸口,颤声问:“你可是没听错?真是,‘天女’,这二字?你再想想?”
霍雨儿又回想一遍,认真答道:“是啊。确实是,他就是自言自语的这两个字,好像也满吃惊的样子……”
琴姨再不怀疑,便一把拉住了霍雨儿手,少有地严肃道:“雨儿,你务要听我这一句。此事万不可再对别人说起,否则可能你性命不保。此点你要万万小心,记住了吗?”
霍雨儿听她说得惶急严重,便也自凝重了下来,深深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谢谢你,琴姨,我再谁也不告诉了。”
琴姨松缓下来,自嘲道:“我原还为你容颜可惜,但不想你资质却是如此之高,如此反倒是不当祭师,才是真的可惜了,真是造化弄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又展颜道:“总之这仍是天大好事,可喜可贺!晚上我多炒两个菜,为你庆祝一下!”完了却是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霍雨儿的手,自向那灶间去了。
霍雨儿一看天色,却是一惊,这几番周折下来,天竟不早,确是到了做晚饭时间。想自己今日却连午饭都未吃,这便一下子觉得腹中饥馁,暗叹日后莫要无事再听墙角。她手边暂也无事,想是自家明天便要搬走,不知何时再能见得琴姨,也是不舍,便想和她再多说说话,就后脚也到了灶间。见琴姨正在摘菜,即凑了她身旁,跟她一起摘起来。
初始沉默,霍雨儿便寻了琴姨望自己时,认真对她道:“琴姨,真要谢谢你,都是因为你和师父救了我,我才有了今天。”
琴姨听她说得诚恳又有别意,想了想,心下便是了然,遂细细嘱道:“分所当为而已,主要还是你自家有那天分。然你既已拜了师,便也须记得,你师父是有那大本事之人,你务要和他好好去学。须知只有好好学了,才能习得真本事。而学到了真本事,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被别人揉捏摆布了命运……”
她这拳拳之心,淳淳教诲,霍雨儿深以为然,想来她也已猜出自己要走,便道:“师父让我明儿个大早就去他那儿报到,之后就得吃住都在他那里。他道学习将会很紧,我想,以后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来看你了。所以也算和你暂告个别。他还请你为我做几身炼功的衣裳。他说你手巧,做针线的功夫是天下无双的。”霍雨儿又假托师父的话,拍琴姨的马屁。
琴姨不虞有他,点头道:“去吧,时间紧不怕,这反倒说明师父会传你真本事。这个实在是太也重要。想起我当年学艺那阵,家里没有人愿教我,都是我拼命主动去端茶倒水,扫地送毛巾这么着一点点偷来了手艺。之后自己再用心琢磨。这天底下没有掉下来的功夫,都得是自己一刀一剑地拼出来。你有这么单独教你的师父,他又对你用心,你这是上哪儿也找不到的好条件。要是再贪玩儿,学不好本事,到时琴姨也自不理你了。这你可晓得?”说完,故做生气状,又用手指背刮了一下霍雨儿的鼻尖。
霍雨儿一阵话听下来,内里分外地感动温暖,不住点头称是。想到琴姨说她学艺,心下一动,便问道:“那琴姨你是学什么,做什么呢?”
琴姨笑道:“我方才说我懂些祭师的事,就也是和这有关了,只是你现在还不了解祭师,我自无法多说,你只要知道,我原学的就是之前我说的‘刺青’就好。以后你也会知道,欧阳、皇甫、上官、洛,四个祭师世家,各自都有独门的手艺。比如欧阳家擅长鱼魂技能和纹章,祭道的本事就是最强;皇甫家擅长辅药,几乎垄断了各种药料、物料生意,最是富有;洛家擅长料理和战斗祭师,虽是有些剑走偏锋了,但其弟子分枝散叶最多,又与江湖门派联系最是紧密,故势力最大,无人敢惹;而我出身的这上官世家,便最是擅长刺青,所以各家弟子需要刺青之时,都是求上门来,故此即是人缘最好……”
霍雨儿听琴姨如数家珍般介绍着世家隐秘,并言其擅长刺青,便如听些天书一般,又想起在那“虹”号上时,船员老秋也是大致如此讲过,只不过是远没有琴姨知道得这般透彻,于是便连连点头,另一边则是暗下决心,定要将祭道学好,不辜负了自家抱负。
讲过掌故,琴姨接着道:“我这里离你也近,见你也方便,待你哪天有空了,再回来看看我,这也都可以。主要是你须沉下心去学习。我这里你不用记挂的。”
霍雨儿又应了声。少顷,想及中午那一幕,便转而问道:“琴姨,我也来了几天了,这里我只在你这,和去过师父家,周围还有别人吗?我这些天好像也没见什么人……”
琴姨听她此问,少愕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她,眼中已是有了笑意。霍雨儿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讪讪笑着装傻。
琴姨笑道:“你这小鬼头,其实是想打听什么事吧?不过咱们这里终归也是没有几个人,都是该当告诉你的。这里除你、我、你师父之外,还是有一个人的,他姓田,叫田牛,我叫他田大哥,他三十整的岁数,大我两岁,就住在东头儿,离咱们家小半里的位置。其实我上次只说了我是偶然误闯来到这里,但未说得具体,实则是我们二人一起来的。”
霍雨儿想着之前田牛所言,便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来的呢?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琴姨看着霍雨儿,笑问道:“你真想知道我们的事啊?我可是老阿姨,嘴是最能唠叨了,你不怕我啰嗦啊?”
霍雨儿听她要讲关键的,忙点了点头,道:“不怕不怕,再说琴姨你总说自己老,其实你一点儿也不老,而且,你是我看到的最美的人了,真的是不骗你。你的事我很想听,再说我明天就要到师父那里,可能很久都听不到你说话了,你就和我说说吧,我本来也是特别爱听故事的。而且,我不怕啰嗦,原来本也有个人很啰嗦的,可现在,我想听他啰嗦却是听不到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话中隐藏的那丝悲伤,琴姨道:“瞧你夸的,我哪有那么好?还得是你们这些年轻姑娘,都水水灵灵的,不像我这样,到处好像都是有皱纹了……先不说这些,其实你说得对,这里本也没什么人,来到这儿,也就是和外面断了联系,又有谁来听人啰嗦呢?你问的事情我也是藏在心里好久,要是你不问,我还真是没法和谁去说,平时其实也是这样的,好多话只能是和自己讲,或者烂在肚子里。”
霍雨儿听琴姨也被自己给引得伤感起来,忙道:“那你就说说当年的事吧,我听着呢。“
琴姨抬了抬头,回忆道:“好吧,你既然愿意听,那我便讲一讲。说起来那还是在十年前了,但好些事其实好像就是在眼前一样……我本出身在那个家里,但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是受人排挤、迫害,这一年里我终于寻得了机会逃离了家,可家里是不会放过我的,发现我逃走后,就派人来追,要抓我回去。我怕被他们抓住,就拼命地逃,终是逃到了一个叫堑犁村的地方。这里依山面海,风景却是甚好,但也是个‘死胡同儿’。我就被追赶我的人堵到了这里。这时我就寻村民载我过海,并和他们说,谁能做到,我就把身上的金银都给他。可是,村民见我一个外乡人,又逃得如此狼狈,料知敌人已经不远,都不愿意惹祸上身,就都不答应。我下跪求他们,也是没用。就在我正绝望时,从人群外边挤来一个小伙子,那时我还年轻,一把泥一把土的,逃亡时身上都是灰尘,那小伙子想是也看不清我容貌,但他一把将我拉住,拉出了人群。之后直奔码头,我于是就上了他的船。他只说姓田,他会带我过海,别的就什么也没说,只带着我使劲地向海里划,起风后他又升了帆。这船行许久,我没见后面有人来,也就越来越放了心。正在考虑这船是向哪儿开去为好时,海上突然起了变化,一阵风浪来得急,他忙降帆,匆忙间帆降得太快,绳子一下把我打到了船外,落在了水里。他看我落水,忙不顾风浪颠簸,也跳了下来。我不会游水,只是在水里挣扎。他一会儿就揪住了我,把我拼命往船这边拉。就快上船时,一只鲨鱼快速地游了来,眼瞅着就冲我咬来了,他见了忙转身,把我往船梆上推,他却换到了我的位置。鲨鱼上来就咬,他使胳膊推鲨鱼的嘴,只一下就叫鲨鱼把大半条胳膊撕了去。我也吓得直哭,他就喊我拉他一下,我就死命地拉他,他这才爬上了船。当时那血就如泉水一样向外喷,他眼见着脸越来越白,我俩怎么用手捂断口,那血也是捂不住的,还是往外冒。我哭着说都是我害了他,他还笑得出来,说,他妈妈告诉他,急人之难是应该的,而且,你看你,长得如同天上的仙女,我只是个乡里人,这辈子能帮上仙女一次,什么都值了。说完,他就昏过去,命显然已是不久了。我慌了神,又没办法,风浪没停,水里的血却聚来了大群的鲨鱼,鱼群闻着血腥味都快要疯了,船被顶得东一下、西一下,我也不知道哪一下就能掀翻了船。我就想,死就死吧,这就是命吧?只是可惜了这个重义气的汉子,还有家里的老妈妈。今天他陪着我送了性命,我真是对不起这对母子。我于是就抱着他,在船上只等着船翻的那一刻。”
霍雨儿听着琴姨好好地在这里述说着多年前的经历,仍是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水,只小心翼翼地问:“那后来呢?”
琴姨也是早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满眼都是回忆,道:“后来,不知多久,这船周围突然安静了,风雨也止了,浪也平了,只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满天的大雾,天色很是昏暗。我睁眼四下看,别的看不清,却见我旁边竟是靠了一条船,船上站着一个人,头上戴着奇怪的海马头套。他看着我们,只一招手,田大哥就到了他手上。他点了田大哥身上几下,又探了探呼吸,随后嘟囔了几声就从身上摸出一个扁瓶子,往田大哥嘴里倒。最后一点又洒在他的伤口上。之后,才叫我过去他船上,要我看住田大哥,说如果他醒了再叫他。之后这海马先生就驾他的船,载我们来了这里。田大哥的船就由着留在了外面。后来,在他家,他救田大哥救了五天五夜,把他救活了回来,并言道这里奇异,进来是缘,出去也是缘,时候不到时,我们只能安心在此,莫要向外乱闯,因路已不再,想出是出不去的,只能等那缘到。从这开始,我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我避仇家,本就无处可去,有了这里,于我倒是求之不得的。而他,则有老母亲在家,每想起这他都要掉眼泪。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看到他哭着向远方跪着叩头,我这心里就象刀子戳着一般。我和他说,田大哥,你不顾自己生死性命救了我,又为我缺失了一条胳膊,还和家人两隔,不知要到哪年才能再见。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只想把自己的人给了你,好补偿一点你所失去的。从今起我就做你的女人。可是他起初躲,后来实在是躲不过,就和我说心里话,他就是自卑,认为我们有差距。他说救我是他甘心情愿的,与我无关,不必为了这内疚。我感觉天底下本不应该还有这么好的男人,真是老天有眼,让我遇到了,可他死活就是不接受我。但如果说他的心里没有我,这是肯定不是的,这个我一颗心在此,什么我都感受得到。他喜欢我,喜欢得要死,但就是怕委屈了我,怕我是被事情挟迫着,去报答他,以后我会后悔,会不快活。所以我越追赶他,他就越逃开。此后我也渐渐灰了心,年龄慢慢大了,老了,这个心念也就降下来,只想着彼此远远地望着就好了。他每年种地,平时偶尔打鱼,有了收获都送来给我。我感激他,给他做些衣服,再着这里又没人可以说话,于是就偶尔和他唠唠家常。有时我也劝他,让他找海马先生,看能不能把他母亲接来,或者哪怕带些话过去。他说他早就找了,可海马先生说时候不到,只莫要多想。就这样年年月月,这日子就过来了。”琴姨说到这,眼中噙泪,满面沧桑。
霍雨儿也自揪心,好在不久,琴姨又接道:“今天他又来了,给我送稻米和刚磨的面,都是今年新下的,又是一年也吃不完的量。他背了三、四次才背完。我也要去背,他说死也不肯。来后的事你应该都听到了吧?你这个淘气的小东西!”琴姨想到霍雨儿偷听,也是心里害羞,面上发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要去掏霍雨儿的腋窝,挠她的痒。
霍雨儿笑着蹿了出去,扶着门框看琴姨是不是要来追她。转眼见了琴姨又回到原位,她自乖巧,就也溜了回来,贴着琴姨又蹲下,继续摘捡菜叶。解了田牛这桩疑惑,转眼又是想起了上午事,心里还是有些懵懂的地方,见琴姨现在心情正好,又恰好在谈男女的情事,就大着胆子开口问道:“琴姨,其实还有个事我一直不太懂,你能不能再说说,啊,这男女,要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在一起了,成了亲,那之后,两个人要做什么啊?”说完她脸也红了,又害羞不敢看琴姨,只是脸孔朝下,死力地揪菜叶。
琴姨初听诧异,转念一想,又叹息一声,反而问道:“雨儿,你在家里之时,有没有和你妈妈问过呀?想你年龄自也不小,倒也是可以告诉你这男女之间的道理了。女大当嫁,到时什么也不知,也是可能要闹笑话的。要是生不出儿女,那还耽误了大事。”
霍雨儿被问及生母,心下黯然,道:“我一出生,妈妈就死了。”
琴姨震惊,暗叹怪不得如此,忙道:“对不起啊,说到了你的伤心事。”
霍雨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的,我也早习惯了,平常我和男孩子们玩得多,也没觉得妈妈不在有什么不好。有的时候有些家族里的女孩子还羡慕我没人管,不像她们,叫妈妈给管得死死的,整天学习梳头、洗脸、梳妆打扮,之后还要做女工,练坐姿,每天被唠叨以后到了婆家要如何如何听话顺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再者就是要遵守妇道,说些个丈夫就是天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啊什么的。但我也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很想找人询问,又不好和父亲说,弟弟也是男孩儿,又很呆很傻。问别的女孩子又得被她们取笑和怜悯,所以好多东西我只能自己去猜。对了,前些天我还偷上了父亲的船,跟着出海打鱼。那船上的水手老秋知道得可多了,有时还和同屋的小水手讲些个男女之事的说道儿,我也偷听到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问题一说开了,霍雨儿也就不再那么羞不可抑了,也敢抬头看着琴姨了。
琴姨见她说得明白了,于是也笑了笑,且先未回答她,只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你少等我。”随后即出屋去了她卧室方向,住一会儿,只见她拿了一个尺许见方,不算很厚的木盒子过来,盒子看样子老气,应是有些年头儿了,琴姨走到霍雨儿近旁蹲下,递给她,示意打开来看看。
霍雨儿不明就里,就接了过来,一手托着盒子底面,另一手撑开了盖子。盖子一开,霍雨儿就见其中盖顶和盒底各端端正正、平平整整地摆着一片丝绢,上面绣着画儿,只瞅了一眼,她的脸就腾地全红了。
这刺绣原本就是几个春宫画,绣了将出来,将男女交接表现得淋漓尽致,还有一些的羞人的姿态。霍雨儿瞅了两眼,羞得不敢再看,只盖了盖子,心下还是咚咚地跳着,却是比之光着身子在海马先生面前时尤甚。待欲将这盒子还给琴姨时,又似有些不舍。
琴姨笑道:“女子嫁人,此为天地人伦。不做交合,如何繁衍后代?其实这本是人之常事,不必要过于隐晦的。我听过母亲说,男女恩爱,常交合才会诞下子女,更重要的是,常交合,也才能白头偕老,如是个停止了,分开久了,这感情啊,也便自慢慢地淡了。”
琴姨的话中似又有故事,可霍雨儿也无心再听得许多,只是将盒子塞还了琴姨手中,随口问道:“这个丝绢如此精美,却是个什么来历?”
琴姨抚摸着盒子道:“这本是母亲很早很早时,就为我准备的嫁妆中的一个,按她们的习俗,女儿嫁出去,是要学会如何伺候丈夫,所以就要随嫁妆中带上这图像,好教新嫁女知道怎么做。”
“原来如此。”霍雨儿都明白了。想起上午自己的事,不禁微微脸红。
琴姨见她若有所思,感她不似是心血来潮来打问这个,莫非——?
琴姨心里咯噔一下,又自盘算,觉得事情应当不至于,于是,就小心地问霍雨儿道:“雨儿,你莫非经历过这男女之事?我见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如果你觉得可以信任琴姨的话,那就不妨告诉我,我毕竟年长,可能有可以帮助你的地方……”
霍雨儿明白了琴姨的意思,知她有所误会,于是忙道:“没有的了,我还没有破身,也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只是,只是,这个……”霍雨儿心下迷茫,不知该不该和琴姨讲她的糗事。
琴姨见她为难,且她也未失身,这事也就可大可小。但事涉霍雨儿师父道德人品,总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就又试探着问了句:“莫非海马先生他,他将你如何啦?”
霍雨儿一听琴姨把话挑明到这个份儿上,于是也就不再保密了,因为想想此事本就是师父说过琴姨可以知晓的东西,也应不伤及师父名誉,当是可以说说问问的,于是便把上午如何如何扼要地讲了一遍,只略去了自己当时出丑的部分,以及出现红痣前后这一节。
琴姨听得便是吃吃地笑了,待她说完便道:“这个我倒是粗心,没想起这茬来。也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想过女人能当祭师,所以就不自觉地一直没往你能遇到测试这事儿上去想,也就沒事先提醒你。说测试,我也记起是有这么个事。我们当时家里也有些男孩子去报名参加测试的,好像都是脱得光溜溜的,女孩子当时也都听说了,便有几个大胆的,还去趴窗台偷看……呵呵。你这情况特别,师父又是男人,自是事急从权,算不得坏了名节。师徒如父女,你也莫多想,只要好好用心习学技艺,日后孝敬师父便好……”
晚饭后,琴姨要为霍雨儿做衣服,就让她自去。霍雨儿待欲睡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不及穿回衣服就跑来请琴姨来她床边,然后她把胸前小衣向下褪了一截儿,请琴姨看她那新长出的古怪红痣,问道:“您知道这样的痣吗?我最近突然长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说完一脸探询地望着琴姨。
琴姨端详了一小会儿,面现迷茫,又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道:“我也没见过类似的痣。回想救你来我这,为你擦身、换衣时,好像也是没见有它,是有点奇怪……嗯,像这么碰着,有没有痛、痒或是其他什么感觉?”
霍雨儿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就是上午突然之间发现长出来的。”
琴姨锁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迟疑道:“我也说不太准,但这个却让我想起两个传说来。”
霍雨儿好奇道:“什么传说?”
琴姨笑着坐在床沿上,手轻挽了一下滑下来的一绺碎发,道:“一个呢,是说有一个人一夜之间突然身上长出了一个痣,于是也怪,这个人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勤奋上进起来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好吃懒做。人们就说这是立事的痣。”
霍雨儿听得有趣,再对比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不是一回事,“那第二个呢?”她问。
“第二个,就是有一点玄奇了,是听老人们传说的。说是一个人前生欠了另一个人的,那么这一生呢,那另一个人就会找这人来索债。而凭证呢,就经常是身上突然出现一个记号,见到这个记号,人们就知道索债的人来了。这是我听故事听的,做不得准了。呵呵。”琴姨说到这里,也是掩口而笑。
霍雨儿也听得有趣,随着琴姨笑了两声,但不知怎的,心里泛起的却是一点点说不出的悲伤。
“其实,这些传言都作不得准的,你明天可以给你师父看看,他本事大,又会医术,现在又是你师父,你正好让他给诊断诊断,万一有什么毛病可也别耽误了。”琴姨道,她毕竟还是老成,想事周全。
霍雨儿想起白天的那段古怪情形,想必师父是知道些什么,但看情形他又在极力地掩饰,估计问他也是问不出什么来,应当是无害于健康,否则他不应该不提醒自己。
琴姨见她迟疑,以为她不好意思,就挪揄道:“全身都给师父看了,再重新看看这里也没什么啦!”说完又掩嘴咯咯地笑。
霍雨儿被她又说得满脸通红,推搡着把她轰走去做衣服。之后,便直倒在床上,思绪纷乱。突地,她想起了一样物事,一个激灵,坐起来,从脱下的衣服中,一阵翻找,找到了白天师父赠给她的那个头骨。
记得很清楚,师父说滴一滴血在上面,之后就是读取它的一系列方法。
“这些古怪东西怎么都要滴血啊?这个是,龙珠也是。”霍雨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翻出自己贴身带的那支小匕首,用匕首尖端旁的刃,向左手中指指尖轻轻一划,立即,一个小伤口就被划开了,血珠子立马渗了出来。她扭头朝琴姨那边喊了一声“我这边练功,您千万别过来!”听得琴姨应了一声后,就将这指尖的血珠挤了一滴,滴落在这头骨的脑门上。
这头骨大致呈三角锥形,锥尖方向是嘴,上下颌上还有牙齿,牙根裂的末端之上就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面黑幽幽的,似乎有光,又不甚清楚,仿若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在吞吐着。
霍雨儿知道自己见识有限,这么神奇的东西自己现在肯定是还搞不明白的,索性先不去研究,只是按师父说的使用一下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并保持一个奇特的呼吸节律,又将右手抬起,徐徐托着头骨,将它贴来自家眉心。瞥了一眼,她惊讶地发现,原来那滴血珠,竟眼见着不断缩小,好像那骨头表面有一个什么的孔洞,在一点点地将血吸走一般。
不及多想,等那头骨接触了眉心之后,霍雨儿猛地头脑中哗然一下,涌出一幅宏大的画面来,而且这画面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自己这个人仿佛融入了画面中,自己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祉,在俯视着黑色背景空间中,下方的一个表面发出淡淡光芒的蓝色的星球。她知道,那蓝色几乎占满星球表面的,是水,浩瀚的水,无穷量的水,那是海洋。而那褐色绿色斑驳的小小的部分,应该就是人所生活的陆地。
“原来,世界是这样的啊?”霍雨儿心里说不出地震撼。这一刻,她仿佛一只从蛋壳中啄了口子,将头刚伸出来,第一次睁开眼的小鸡。她觉得这一刻起,她的整个人,都与原来不同了,包括那深黑而不见底,让人有莫名恐惧感的深空背景,都让她心跳加速。
她有一种直觉,她似乎——属于那里。
正恍惚间,如一片黄钟大吕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声为男声,苍古雄奇而沉厚:“吾奉女娲令曰:昔盘氏以身创天地,为六道轮回。万灵轮转而生生不息。天道无极,而生道机。然夕有南山良氏,生而为王者,夙夕叹曰,为王者,因果牵缠麋众,而无得可脱之机。念天地同仁,命汝于水世界之畜生道创王者界,以彼轮回之身之血、之肉,而为万众啖,则其前世麋众之因果了矣。余乃于此沧浪水之世界,令昔之为王者转生鱼类,中有有缘者,得为万众啖而了前生因果。为理其血肉,余创此一经,专司其事。《经》有六篇:一曰识鱼;二曰纹章;三曰祭道;四曰主理;五曰仪轨;六曰辅药。……”
霍雨儿内心震荡,如闻天书。
随后,如被莫大推力一推,而入星球之海中,各色游鱼自眼前游过,而无视于她。自己也不觉水中气闷,只如在空气之中,似可呼吸一般。另有声音诉说眼前各色鱼名称、习性、肉质、精华部位、功用、材料,以及其生长日久变异后的名称、属性、能力、特点、弱点等等。画面中角落处还有两团气团,上有文字,一是“总序”,二是“排行”。霍雨儿望向“总序”这一团,突地,这一团气体骤然膨胀起来,迅速占据了整个视野和天地,有声音又自按照这沧浪水世界之中鱼总共的种类数量、一次变异种类数量、二次变异、三次变异……的数量统计,分门别类地逐一介绍各鱼特点……,从开头大致地知道,这世界具有的,同时此经载入的基础鱼类二十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二种;含全部变异种类,则合八十八万四千七百九十一种。那声音嘱道,‘为祭者,当熟记之’。闻及此,霍雨儿略感头脑发胀,试着退回,还好,一下子又自退回原来的水下画面。
她又好奇“排行”之中有甚么,又望向了那一团气。
这一回气团极速扩大后,直接一幅巨大的场景将四周全部充塞。只是茫茫一片冰海,其中未冻之处,那海水表面在蒸腾着雾气,冰山座座,视角只在水平面略上丈许。徒地,那冰面如同薄纸一般被一物轰然撞裂,只见一高足有三、四百丈许,大如山岳的长翅巨鱼,头如鱼也似鹰,上有钩嘴,自那裂口处如隆起的山峰一般,直向上升腾而起,待约五百余丈长的身躯跃出水面后,在身上挂着那无穷冰雪向海中滑落之时,忽展开如千丈许长的两翅,头向天昂然而挺起,一声无声的嘶吼,那空气宛如水波一般由鱼嘴中心,向四周狂扫而过,冰面爆裂,水面震起十丈许高的水雾,再见它振翅两下,空气一如方才,有波纹掠过,四下方圆近万丈许的冰雪水雾一片混沌,而此大鱼已是窜身向上,迎了刺目的阳光飞上了高空……
霍雨儿气为之夺,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这天地间竟有如斯巨兽……直如洪荒巨神一般,这是人类可以对抗的吗?”她心中默然感喟。此时,那声音又自响起:“北冥幼鲲,沧浪水世界众鱼类中力量第一,单一种,无变异,北冥寒极之井自生,此世界只有唯一一只,寿万载,自殁于寒井。其死后,寒井自再新生一只,生生不息。水、光明二属,食冰髓、极光之精,能施放水、光明二系领域、技能‘万里风城’,其中风刃可粉碎万物……”
霍雨儿呆呆听着声音的解说,思绪已是飘飞很远,仿佛她自己已变成了这幼鲲,翱翔于九天之上……
“南洋火凤,为沧浪水世界众鱼中力量第二,……”
“金刚海马,为沧浪水世界众鱼中力量第三,单一种,无变异,为普通海马生存三千年自成。此世界只有唯一一只。土属,食五金,可施放土属领域‘金刚壁障’,防御第一,祭者若无金丹实力莫可伤之。弱点,在颈下椎骨第三节,以祭师本命武器自上而下击之,可一击而完美杀之。精华……”霍雨儿听得这排名第三的金刚海马,正是师父念念不忘的欲杀之后快的鱼怪,故专心地听着讲解。不知之后听了记了多少,霍雨儿直感到头脑发沉,终是困不可扼,便无可控制地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