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10)
吴经理说：“还有更大的好处。以前没有棋牌室的时候，这些人没事干，整天挑我们物业公司的毛病，这儿太吵，那儿太脏，动不动就拒交物业管理费，动不动就要开业主大会。自从有了棋牌室，只要有牌打，他们天塌下来都不问，从来就没有跟我们闹过。”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吴经理说：“怎么样，你也来开一间棋牌室，保你赚钱。”
27、第七次陪聊
异乡人回到办公室，辅导员正在跟一个女人促膝谈心。辅导员把女人领进值班室，掩上门，转身对异乡人说：“你这就去榆林街41号，去完成一个重要的陪聊任务。”
异乡人说：“什么重要任务？”
辅导员说：“这个人是我们酆城的著名人物，他从不出门，据说他已经三十多年不出门了。”
异乡人说：“为什么不出门？”
辅导员说：“不知道。他从不跟外人接触，从不让人进去。”
异乡人说：“他家里没有其他人？”
辅导员说：“好像没有。”
异乡人说：“那他吃饭怎么办？”
辅导员说：“菜贩子每天把菜送到他门口。”
异乡人说：“那他怎么会要人陪聊呢？”
辅导员说：“这就是让我们吃惊的。他今天打来电话，要我们派一个人去陪他聊天。我刚才和赵总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你去合适，你去完成这个任务，看他跟你聊什么。不过你要小心。”
异乡人来到榆林街41号，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一个矮个老头。异乡人刚进去，老人便关上门，上了保险。
老人走到写字台边，向异乡人招招手。异乡人走过去，见写字台上放着一沓白纸和一支笔。老人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你不要说话，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异乡人点点头。
老人在纸上写道：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异乡人愣了一下，说：“是什么？”
老人把那张纸扔进写字台旁边的火炉，在空白纸上写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就是听到警车声，不怕。
异乡人惊讶道：“为什么？”
老人把那张纸扔进火炉，在空白纸上写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被逮捕，而逮捕人，通常都是用警车，事先并不通知被逮捕的人，警车一路开着，一路鸣着警笛，开着开着突然停在你家门口，跳下几个警察，说你被逮捕了，你就被捕了。所以，人们听到警车声都怕，生怕它突然停在自家门口。
异乡人说：“不做坏事，怕什么警车？”
老人把那张纸扔进火炉，在空白纸上写道：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你事先知道吗？你只要去做事，你只要跟人接触，你只要跟人说过话，你只要跟人打过交道，你就随时可能被逮捕。你也许因为说过一句什么话而被逮捕，你也许因为在一张什么纸上签过名被逮捕。你也许因为株连而被逮捕。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老人把那张纸扔进火炉，在空白纸上写道：但是人们没有办法，因为人们要生存，要生存就必须跟人打交道，就必须跟人相处，而你跟人相处，你就无法保证自己不被逮捕，你就不能不怕警车。
老人把那张纸扔进火炉，诡秘地笑了一下，在空白纸上写道：我是这世界唯一幸福的人，我是这世界唯一不怕警车的人，因为我从不出门，从不跟任何人打交道，从不跟任何人说话。我甚至不结婚。不结婚就没有孩子，就孤身一人，就不会被任何人株连。
异乡人说：“那你靠什么生活呢？”
老人把那张纸扔进火炉，在空白纸上写道：我有遗产，我祖父留给我的遗产足以让我活一辈子，所以我不会为了生存去跟人打交道。
异乡人说：“你不出门，不难受吗？”
老人在纸上写道：不怕警车是最大的幸福。
老人把那张纸扔进火炉，在空白纸上写道：你可以走了，我什么都没说，因为你没有证据。老人把那张纸扔进火炉，从口袋里掏出四十块钱递给异乡人。
异乡人走到院门口，突然听到警车声，大惊，立刻卧倒在草坪上。
28、定位
异乡人刚吃完早饭，门铃响了。异乡人把眼睛贴在猫眼上一看，是梅大娘，赶紧拉开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门口。
梅大娘说：“我就不进去了，想请大兄弟帮个忙。”
异乡人惊讶道：“帮忙？我能帮嫂子什么忙？”
梅大娘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机递给异乡人，说：“我买了个手机，想请大兄弟帮我测试一下。”
这是一款银色超薄手机，和异乡人以往见过的手机不一样，它的顶端有两根羊角样的天线。异乡人把手机在手中掂量片刻，说：“怎么试？”
梅大娘说：“现在不用试，你上班时把它带在身上，我打手机时你接一下就行了。”
异乡人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梅大娘说：“你到时候就明白了。”梅大娘朝异乡人诡秘地一笑便转身走了。
异乡人望着梅大娘的背影愣了片刻，转身到房间披上外套，把梅大娘的手机放进左边的口袋，把自己的手机放进右边的口袋，匆匆出了门。
异乡人来到国贸商场，在一楼小家电柜给辅导员买了把剃须刀，刚把剃须刀放进公文包，手机响了，异乡人把手伸进左边的口袋，掏出梅大娘的手机，一看号码，是梅湘亭家的，赶紧接通。
“是大兄弟吧？”梅大娘说。
“是我是我。”异乡人说。
梅大娘说：“你现在在国贸商场，对吧？”
异乡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在哪儿？”
异乡人看了一眼手机，又看看四周，没发现梅大娘的身影。
梅大娘说：“我在家里啊，手机应该显示我家号码的啊。”
异乡人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屏，把手机贴在耳边说：“是你家的电话，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国贸的？”
梅大娘说：“我当然知道了。”梅大娘说完就搁了电话。
异乡人盯住手机看了会儿，把手机放进口袋，满腹狐疑地向南走去。异乡人穿过十字路口，走到一座灰色大楼前，手机响了，异乡人赶紧掏出手机。
梅大娘说：“你现的位置是褔州路11号，对吧？”
异乡人看了一眼大楼门口的门牌，果真是褔州路11号，惊道：“天呀！你怎么知道的？”异乡人看看手机，又看看四周说：“你在跟踪我？”
梅大娘说：“我没跟踪你，我的确在家里。”
异乡人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梅大娘说：“你在任何地方，我都能知道你的准确方位。”
异乡人说：“怎么可能呢？”
梅大娘说：“你要是不信，你躲到任何地方，我都能说出你的方位。”
异乡人说：“我倒要试试。”异乡人把手机放进口袋，穿过马路，钻进一条小巷，倒着身子往巷口走，走到巷尽头，确认没人跟踪，突然转身躲进巷子东侧的洗头房，掏出手机，拨通梅大娘家的电话说：“知道我在哪里吗？”
梅大娘说：“你在皇后街41号，对吧？那条街上满眼是川妹子的洗头房，是吧？”
异乡人奔到门口一看门牌，惊道：“天呀！你怎么知道的？”
梅大娘说：“太好了！太好了！”
异乡人说：“什么太好了？”异乡人穿过两条马路，刚走到金色池塘洗浴中心门口，手机响了，异乡人接通手机，梅大娘说：“你的位置是河南路19号，那地方该是金色池塘休闲中心吧？”
异乡人看了一眼门牌说：“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梅大娘说：“谢谢你，试验成功了！晚上请你吃饭。”
异乡人把手机放进口袋，向南走了大约100米，从右边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打通辅导员的手机说：“王辅导，我有重要的事，迟一点过来，可以吗？”
辅导员说：“可以。”
异乡人打的来到梅湘亭家，按响门铃，开门的是梅大娘。
梅大娘说：“你怎么回来了？”
异乡人说：“看你是不是真的在家。”
梅大娘笑道：“我没骗你吧。”
异乡人说：“你怎么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呢？”
梅大娘把异乡人让进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香烟盒大的仪器，说：“给你的手机，是一种新产品，它有全球卫星定位系统，你带上它，你在地球任何角落，这个监视器都能显示你的准确方位。”梅大娘揿了一下红色按钮，液晶显示屏立刻显示异乡人刚才走过的路线。
异乡人说：“有这样的手机？”
梅大娘说：“我昨天买的。”
异乡人说：“你买这个手机干什么呢？”
梅大娘说：“我买这个手机，给我女儿用。”
异乡人说：“你女儿要这个手机干什么？”
梅大娘说：“我要随时随地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异乡人惊讶道：“为什么？”
梅大娘说：“只要她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紧张，就会一身一身地出汗。”
异乡人说：“为什么？”
梅大娘说：“怕她遭遇车祸，怕她被人绑架，怕她上网吧，怕她谈恋爱，怕她去迪厅，怕她跟坏孩子玩，怕她被人强奸，怕她被拐卖。我给她配了这种手机，就能随时随地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她遇到任何危险，我都能随时随地救她。”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梅大娘说：“我还要给我爸买一个。”
异乡人说：“给梅医生买？”
梅大娘说：“我爸有老年痴呆症。他喜欢出去逛，经常逛得找不到家，逛得失踪，他一失踪，我们全家就满世界找，找得人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给他配上这种手机，他逛到什么地方，都能找到。”
异乡人说：“这倒不错。”
梅大娘说：“我更要给梅大配这种手机。”
异乡人说：“为什么？”
梅大娘说：“你不要故作惊讶，你们男人那点名堂我不知道？梅大几乎天天在外面玩。问他跟谁玩，他都说跟朋友在一起，跟客户在一起，跟领导在一起。问他在哪里玩，他都说在茶楼，在朋友家，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宾馆开房间？是不是在休闲中心推油？是不是在洗头房按摩？是不是在外面包二奶？给他配上这种手机，就能随时随地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随时随地抓他个现行，他休想再说谎，休想再蒙我。我一直幻想有这样的仪器能控制他，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
异乡人皱了一下眉头说：“如果手机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就不知道在什么方位了。”
梅大娘说：“能知道。”梅大娘拉开电视柜底层抽屉，取出产品说明书，指着上面已经用红笔画了波浪线的字念道：“即使在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的情况下，也能知道它的准确方位。”
异乡人惊道：“是吗？”
梅大娘从异乡人手里夺过手机，把手机关掉，然后把监视器放在异乡人眼前，显示屏上显示：梅苑路12号。
异乡人跑到门口看了一眼门牌，说：“天哪！太可怕了！”
29、第八次陪聊
异乡人刚从沃尔玛出来，手机响了，异乡人一看号码，是辅导员，赶紧接通。
辅导员说：“一个男子打来电话，要陪聊，要求陪聊的人必须是男性，而且年龄越大越好，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去好。”
异乡人说：“男性？年龄越大越好？什么意思？”
辅导员说：“管他为什么，只要赚钱就行。”
异乡人说：“什么时间去？”
辅导员说：“现在就去，他住凯悦小区9栋401，等会儿把他的电话发给你。”
异乡人看一眼手表说：“现在？明天去不行吗？”
辅导员说：“顾客是我们的上帝，顾客要我们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异乡人打的来到凯悦小区，找到9栋401，开门的是个矮个老头。
老头让异乡人在靠墙的椅上坐下，倒了杯水，说：“我请你来，不是要你陪我聊天的，是要你陪我睡觉。”
异乡人惊讶道：“陪你睡觉？我不是女人，怎么陪你睡觉？”
老头说：“想哪儿去了，我快七十的人了，敢有那奢念？我是一个人睡，怕，请你陪我睡一晚。”
异乡人说：“我们只陪聊，不陪睡。”
老头说：“我不要陪聊，要陪聊干什么？你们不要搞什么陪聊，专搞陪睡，专陪老人睡觉，或者把你们的服务项目增加一项陪睡，生意一定火。我是老人，知道老人需要什么。”
异乡人说：“为什么要陪睡呢？”
老头问道：“知道世上什么人最痛苦吗？”
异乡人说：“不知道。”
老头说：“你当然不知道。告诉你，世上最痛苦的是老年人。”
异乡人说：“噢。”
老头问：“知道什么样的老人最痛苦吗？”
异乡人说：“不知道。”
老头说：“丧偶老人最痛苦。”
异乡人说：“嗯，这跟陪睡有什么关系？”
老头说：“有关系，怎么没关系。知道丧偶老人什么时候最痛苦吗？”
异乡人说：“不知道。”
老头说：“丧偶老人晚上一个人睡觉时最痛苦。晚上十一点到天亮这段时间，是丧偶老人最痛苦的时间，不是度日如年，是度秒如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