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闻平周人向来‘尊贵’。”休国的老儒抬袖喝了一口酒，笑着问，“如今将军倒也不嫌我们这帐营地脏，可以直接坐下了？”
“大人说笑了。”宇文炎牙齿暗咬，赔笑着说，“哪里来的尊贵不尊贵哩。”
众人一齐大笑起来。
方昭先挥挥手，主帐内，一群舞女迈着芊芊细步走进，跳着艳丽的舞蹈。
平日里看到美色就目不转睛的莽汉如今变成了正人君子，桌子上的菜肴也很少人动筷。很显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于此。
酒过三巡，宇文炎见方昭先还有别的国家的将领都没有主动提出和谈的事，料想是故意要他难堪。宇文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站起身笑着对诸国将领说道：“我平周使团今日前来，是为了签订合约一事。”
见所有人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宇文炎一顿，继续说道：“敝国此次是真心希望调和诸国关系，愿意付出十二分的诚意，我们可以将岐山关让给诸位。”
“你再混说些什么！”方昭先手下一个偏帅按耐不住了，“这岐山关本就是我们打下的，还用你让？！”
“得得得，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平周国把吞下的领土全部退还给各国，你自己的领土恢复到两百年前的规模。”淳德操着一嘴西北口音抢先开口，“另外把我们的军费和抚恤费用出了，晋北国就议和。”
“没错！”，“就该这样！”此言一出，立刻有几个国家的将领附和。
“我们这些领土不接壤的国家需要更多的赔偿！”张抚和辕牧牧对视一眼，狼军兴华会和羽军达成了攻守联盟，一齐说道，“或者将领土进行交换。”
“这……这未免太过分了。”宇文炎暗自叫苦，先不说恢复到两百年前的领土面积对平周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光光是那笔一百多万两银子的军费和抚恤费就足矣消耗掉平周国一年的赋税。
“什么过分，你带兵侵略别国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休国的老儒步步紧逼。
“若诸位如此咄咄逼人，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宇文炎将佩剑用力按到桌面上，双眼中放出凶光，虽说大营里不乏高手，但九境四品的他依旧气势凌人，“我平周尚有二十万带甲，一百万儿郎，十六行省五万骑兵！
平周国只是小败，未曾伤及元气。倘若按淳德说的，这条约一签，那可就真的动了平周的国本了。
“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扯什么破架子！不过是一个边陲之国，你他娘的还敢这么嚣张？！”淳德红着眼眶动气吼道。在去年的战争中，他的家人惨死死于平周军的刀枪之下。
“败军之将？辱我可以，平周，不容侮辱！”平周使团的副使站出，与之争锋相对。
“漓泉兄（淳德字），冷静。”李临心握紧淳德的手，给予他力所能及的安慰。
“好了，要谈就好好谈，都坐下，我先失陪一下。”方昭先起身来到帐外，用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旁边的一个躺在藤椅上打瞌睡的老人。
“嗯？小方啊！什么事还要吵到老朽睡觉？你知道我熟睡一趟有多不容易吗？”老人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显得有些不满。
方昭先陪着笑，“穆老，烦请您起来镇镇场子。”
那个老人搓了搓背上的泥球，擦着眼屎说道，撩开帐篷看向宇文炎，“这么热闹！哦？来了个九境的新面孔。”
“他怎么来了？”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辕牧牧回头看向周小冉和徐梓明，询问他们的意见。
“你看？”
“大哥之前的意思是既然平周这次受挫，至少两年内都不会东进了。没必要过分削弱平周的实力。最重要的是多拿点这个……”徐梓明的中指和食指揉搓着，悄悄地说。
“啊哦~~~！”老人伸了个懒腰，踢踢腿。突然刮来一阵狂风，一只翼展长达七米的巨雕从高空盘旋而下，落在帐篷外面。
“天兽！”宇文炎吃了一惊，“九境二品驱兽修士，你是……眸鹰王冕下！”
老人的体内散发出强大的天地元力和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众人收起了威势，都悻悻坐下。至少，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位敢挑战眸鹰王的威严。
“这块地原先就是我们休国领土，自然要归还给我们。不信你去看《东陆地图方志》？！”休国的老儒扯着辕牧牧的衣角，拿着一张泛黄的简略地图就要往他怀里塞。
“什么狗屁地图方志，那是你写的书，还不由你随便乱编！”周小冉心直口快，抢先说道。
“就是这话！”张抚感激狼军出手相救，也顾及自己的利益，立刻声援道，“这块地应由我们两家平分，什么原先，去你的吧！”
此言一出，羽军狼军兴华会一系皆点头称是。
“你，你们！斯文丧尽，斯文丧尽啊！”老儒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过了半天见没人搭理他，便也停止了表演。
有眸鹰王坐镇，无人再敢动手，但争吵和扯皮却愈发的激烈起来。一群老儒扯着历史人文风水山川，嚷嚷着这块以前是他国的，那块以前也是他国的，这个州的民风与本国接近，那个郡的领主与那个公主有亲缘关系。
荆国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腐儒对着下楚国的将官拿出一本崭新的史册，“我严正声明啊，我国国号为‘荆’，本就是以荆山以东立国，理所应当按照荆山划分国界。”
“滚你娘的！什么狗屁不通的鸟书就想从下楚国拿走这么一大片领土，你这酸读书人怎么不去抢劫啊！”下楚国的方言较为艰涩难懂，腐儒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几个字，吃了个哑巴亏。
十几个皮糙肉厚的军汉用不同地区的俚语骂着不堪入耳的粗话，辱骂吐口水都用上了，就剩没动手了，场面一度混乱。
……
傍晚时分，薄雾氤氲，天边的夕阳退下了最后一抹酡红。岐山谷中的湿气渐渐散发出来，将整个联军大营笼罩在内，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辕牧牧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狼军大营，和这些个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老儒还有‘你他娘的’成为了家常便饭的莽汉争论，对他们来说比带兵打仗还要费劲许多。
“辛苦你们仨了。”吕望刚刚醒来，头倚着苍儿大腿上，颇为自得地享受着她亲手熬的桃花羹。见三人回营，他拍拍苍儿的小屁股，示意她扶他起来，小声而激动地说道，“情况怎么样了啊？！”
“成功得很！”辕牧牧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却依然面带喜色，“平周国被迫偿还了一百八十万两的军费，听说我们能分到不少呢！”
“那土地呢？还有那平周怎么样？羽军他们……？”吕望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小望，你问题好多哎。”周小冉嗔怪。
“大哥大嫂你们还是自己看看吧。”徐梓明将一叠叠临时抄出的公文递给吕望。
吕望将盛着半碗桃花羹的青花瓷放在床头柜上，点了几盏烛灯认真看起来：
《岐山合约》：
常年战乱，天下凋敝，岁无成历，已至万民。故八国者守坚贞之志，保黎民苍生安定，故签此合约……
前面大抵都是这些官场上的大话空话，吕望随意瞄了两眼便跳过此处，他在意的是平周的退让，还有兴华会和狼军的利益。
“哦，看到了。”吕望的眼睛略略放光，轻轻念道：
燕山国一卷
狼军众人，率万余师，夺首攻事，实乃朝之忠臣。划分涂阳以东——涂水，樊县，云潭三县归于顺州，励当纹银七万两。
主将吕望运筹得当，忠勇得谋。加封稷宫少保，一等轻车骑兵都尉。带孔雀花翎，授一等子爵，世袭罔替。
副将辕牧牧，邓元，徐梓明，周奂等人皆勇武之士，授二等男爵衔，赏白羽花翎。
读到这里，吕望越念越大声，一副神采飞扬。
“好，好啊！”吕望搂着苍儿的腰大声说道，“传令下去，从这八万两银子中抽出六万，好好犒劳犒劳狼军中劳苦功高的将士们！”
“此外，回到儒州后全军放假七天，回家省亲！”
“是！”辕牧牧三人行礼退出，脸上也挂着藏不住的兴奋。如果说之前的几场战争还是在燕山国内小打小闹，那这次的岐山关之战的胜利，则真正昭告着东陆大地上一支全新的军队，崛起了。
“大哥早点休息。”徐梓明顺手带上了门。
“好啦！”苍儿见三人退出，挪到吕望背后轻轻锤着背，“大夫说了，养病期间不能有太强的心理波动的，你要乖一点。”
“嘻嘻，把纱灯吹了，留一根蜡烛就好。”吕望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根小鞭子，“这一个月以来战事繁忙，都没有和你这个小妖精好好亲热亲热。”听到合约成功的消息，吕望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你……你，不许乱来，那个鞭子很疼的。”苍儿一脸娇羞。事实上，每次轻轻抽打她的**的时候她的心里都酥酥麻麻的，然后就……
“唔……嗯~”
晚分的春风催得人不禁陶醉，一只夜游的白色小猫在外头的矮树上忽高忽低的娇啼着，似乎是在寻找共度良宵的伴侣。半夜时分，一只黑色的小猫也跳上了那颗矮树……忽传春吟阵阵。
这注定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