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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白骨变玉髓 改天换地不离真

新花楼位于宁安城西南区域,端木府邸却在东北方向,宁安城端木府,势力庞大,掌握着坤州北部为数不多的一座飞隼台,此台谓是中州与坤州往来通商的重地枢纽。

因此端木家族亦是宁安城龙首势力,大小姐端木霜早早成了山上修士,不到二十六七年纪便修到八卦之境;二小姐端木凝虽未及桃李之年,但也早早步入九宫境,听闻离破境不远矣,故,沈家纵使如日中天,于此却也差了端木家族几分道行。

两家虽是半个邻居,在宁安城却素无来往,经常互相看不顺眼,但相处百十年,并未有什么摩擦。

林道灵带着萧青飞过大半个宁安城,到达端木府,在深处一座僻静花园中落下。

园中小亭下,只坐着一位素冷女子,看着年轻,英气勃勃,美色欺霜胜月。

林道灵不说话,便这么走过去,坐在圆桌旁。

萧青到处观望,心叹这有钱人的家宅,真是气派。

林道灵神色有些尴尬道:“给这小子准备一间上房,明天还带他回去呢。”

素冷女子忽地问了句:“听说你们去了新花楼?”

同时给了萧青一个鄙夷的冷漠眼神。

萧青一头雾水,这位姐姐我们无冤无仇又不认识,你瞪我干嘛?

当然他不敢说出来,毕竟是端木家,万一惹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林道灵便看着萧青,低声拍了个马屁:“端木凝的姐姐端木霜,素有西南坤州第一山上美人的称号,你小子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以后怎么跟我混?”

萧青‘啊’了一声,急忙来到桌子旁,拱手弯腰,自报家门:“我叫萧青。”

端木霜嗯了一声,指了指小亭旁一排房间道:“那几间你随便选吧,以后别跟着这家伙,小心他带坏你。”

说罢又瞥了林道灵一眼,满是不屑。

林道灵只好尴尬一笑。

端木霜道:“我有些话要单独问这小子,你自便。”

说是自便,可那神色明显是要赶人了,林道灵无奈一笑,道了句告辞,挥手祭出飞隼御空离去。

萧青有点紧张了起来。

端木霜微微一笑,忽地正色问道:“三个月前,云山村中,发生何事了?”

萧青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不可随便说。”

端木霜一拍桌子,嗔道:“好人坏人与我有何关系?凝儿是什么人我便是什么人。”

“哦,那可以说,云山村当初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平时几百年不露头的山上神仙,突然跑去说找什么机缘,然后被我们周先生全部设计陷入一个厉害的大阵里,差点回不去。”

端木霜追问道:“之后呢,那为何我听说,奇花宫宫主她们,以及东霞道门门主之流的卑鄙小人,还能安身而退?”

萧青心头一紧,不知该如何回答。

端木霜伸手将他下巴一抬,与之对视道:“小鬼,你这烂好心,真是不知以后要害死多少人啊。”

萧青唯有此事有些自责,但言辞坚定道:“以后是以后,但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哦,那还好。”

端木霜坐回座位,忽地又问:“那青鸾剑胚?”

“我不知道,那天只见五个老头把剑胚扔向了东方,鬼知道飞哪去了。”萧青没有掩盖事实。

端木霜点头,想了想,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可听说,你还遇到了其他机缘,那睚眦头颅,不知从何而……”

话音未落,萧青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弥天杀意,笼罩整个小亭,亭子外风吹花草动却无异样。

小亭之中,端木霜面色骤然苍白无比,绝美面容上亦有些慌乱,她惊讶地看着萧青,呆愣半晌,这才匪夷所思地站起身,冲萧青行了个礼道:“是我多嘴了。”

“啊?”萧青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端木霜道歉之后,小亭中这股无端涌现的杀意适才退却,她没来由说了句:“听闻我们这个天下,曾经有许许多多古神,个个是那通天彻地般的存在……”

忽地,端木霜只觉后背一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闪出三丈远,而与此同时,小亭中一道淡金色剑光凭空闪现,雷厉掠来,落在她先前站立之处,那几块坚硬无比的大理石砖,瞬成齑粉,过程无声无息。

萧青见状便知是端木霜惹得荒雪不高兴了,急忙收起胡思乱想,心中默默道:“荒雪姐姐,您可千万别由着脾气任性,我今晚还要在人家府上落脚呢,您让我好为难啊。”

心湖之上,荒雪轻哼一声:“那女子,资质根骨确实值得高傲,可惜在我眼里亦如朽木,话又多,便觉着碍眼了。”

萧青急忙一手按住胸口,看似自说自话道:“您就好好在我心湖里睡觉不行么,拜托拜托,您是神,我们是凡人,怎么比嘛!”

“小子拍马屁的功夫,日渐娴熟了,呵~”荒雪一笑,却又顺着话头抱怨开了:“你这心湖之上空旷枯燥,实在让我郁闷,你得赶紧入修道一途,在心湖之中添砖加瓦,要不我去一趟银河天上找点星辰来给你?点缀一下心湖?”

摘星揽月,被她这么随意说出口,差点把萧青吓死。

他催促道:“等待会我们再商量好不,荒雪姐姐您千万忍着点。”

之后他站起身,冲端木霜腼腆一笑,道:“不好意思啦,我并无恶意,只是周先生给我一件法宝尚未炼化,经常走火失控。”

虽知是个蹩脚理由,但端木霜亦未追问,暗忖萧青体内必然有一位十分了不得且脾气不怎么好的存在,这一言不合便要杀她的感觉,尤其像女子作风,这番更是不能得罪,没必要自找没趣,反正先前在此等萧青,只是为了看看他庐山真面目而已,眼下看来她已心中有数了,凝儿与他有因果纠缠,想来不是什么坏事。

她便告辞离去。

萧青快步跑进左边一间住房,这才松了口气。

但他坐在床前,又好心提醒道:“荒雪姐姐,您以后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动手啊,我现在一点修为没有,找借口都不好找,您就不能想点稍微普通的手段么,非要弄一道剑光出来吓人。”

房间里金光一闪,荒雪自他心湖之中现身而出,不以为然道:“我性子使然,你能奈我何?除非将来比我更厉害,我才会考虑听你的。”

萧青面如死灰,这怕是没可能了。

荒雪却道:“别怕,这是有可能的,与你说个隐秘,要不要听?”

萧青一喜,又犹豫道:“可在这里说,不怕被人听到?”

荒雪不以为然:“即便是天上那些真仙,从我头上经过也得绕道,敢有人偷听我们说话,怕不知死字怎么写。”

萧青羡煞不已,拍手称快:“荒雪姐姐你这话说的霸气侧漏,威风!我将来要是有你一半的境界,这辈子也值了。”

荒雪难得调侃了他一句:“这有何难,你趁着今夜把我炼化掉,明天一早你起来,便是这世间第一人,即便遇到那上古真灵,洪荒异兽,也是随手斩之,更别说人间那些个小小的两仪境、太极境老不死了。”

萧青当然没这个想法,毕竟凭空得来的本事,他良心过不去,但也好奇问:“您这么大本事,还能被人炼化?”

荒雪故作羞颜,一手轻拂耳畔青丝,神秘兮兮地说:“只要我心甘情愿,便能被人炼化。”

萧青见状,只感觉她又有些要发神经的苗头,急忙打住话头,道:“您说要给我讲个隐秘?是什么?”

荒雪便不逗他,坐在床前,回忆道:“昔年,这天下共有五把仙剑,一为乱神、二为惊魂、三为屠戮、四为往生,最后一把,却叫青鸾。”

“为何前四把,名字听着就带杀气,而最后一把,名字却温和别致?”

“因为这最后一把,是本不该存在的仙剑,是我上碧落下黄泉,找了无数先天灵物,请一好友锻造而成。”

荒雪说到此处,难得神色有些落寞,看的萧青差点忍不住想安慰这位大姐姐了。

只是一想她喜怒难测,脾气又怪又随心所欲,便不敢开口。

荒雪继续道:“他是天下一等一的铸剑大师,姓徐;记得古早之时,我找齐天下四把仙剑后,请他融四剑之威铸一把前所未有的神剑,却得知那四剑与一护天大阵有牵扯,关系整个人间安危,我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最终我自己苦苦寻找材料,请他铸造出了这第五把仙剑,兴许是寻找材料的过程太孤独太漫长,让我心境有些改变,就叫它青鸾了。”

说罢,荒雪抬手在萧青额头一挥,便有两道灵光闪出,落在她手心,正是当时萧青梦中得来的两枚青鸾剑胚。

萧青惊讶万分,眼前这位时而欢脱如稚童,时而哀伤如心死的大姐姐,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荒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青鸾剑胚,要三枚合一才能诞生出青鸾神剑本体,眼下缺一,你以后可要找回来,本来那日梦中,我是准备将三枚全送给你的,谁想你还有些恻隐良心,虽是好事,但以后可就要辛苦十倍才能找回来了。”

萧青听着却没多少后悔,开心一笑道:“能遇见荒雪姐姐,比得到那些仙剑好几万倍,我不后悔。”

“就算不后悔,将来也是一定要找回来的,否则若有其他人发现了青鸾剑胚的秘密,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萧青点点头,荒雪姐姐这句话说的无喜无悲,看来是很重要。

荒雪忽地一挥长袖,装着她遗骨的布袋自发出现,落在床上。

她对萧青道:“那个叫周谬的说,先前你已将凡人体魄那些糟粕吐出去了,那正好,我有个提议,于你于我皆是好事,你考虑考虑?”

萧青心一紧,荒雪姐姐的提议,别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锅吧?

荒雪掩嘴一笑,道:“我现在只是一道神魂,你难道看不出来么?这些遗骨可以让我恢复真身,但要让我神体复原,还需要很多机缘,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如今只有一个折中之法,你愿意否?”

荒雪言罢,难得有些忐忑之色。

萧青毫不犹豫道:“荒雪姐姐有什么难处,我能做的一定尽力去做。”

荒雪道:“这办法说来简单,我将你体内的凡人之骨全部剔除,换成我的遗骨。”

“啊?!!”

萧青吓得差点蹦起来。

荒雪悠然道:“不愿意也没事,我随口说说罢了。”

萧青虽然惊讶万分,但依然看得出荒雪眼眸之中的那一丝憧憬。

萧青坐在床边,想了许久,这才似个小大人般,问了句:“荒雪姐姐,你死去多久了?”

“大约七万多年吧。”

听到这个数字,萧青呆若木鸡,良久之后,他堪堪点头。

“好,我同意了,周先生说,凡人区区百年寿命,转瞬即逝,但荒雪姐姐既然等待了这么久,那种希望飘渺的孤寂想必很难熬,与之相比我这一生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有荒雪姐姐,我肯定不会死掉对吧?”萧青走到荒雪面前仰头看着她,一脸坚决。

荒雪一脸诧异,忽地噗嗤一笑,很是开心:“别说的这么悲情,人小鬼大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以为我说的法子,是要生生扒出你的骨头么?”

荒雪一挥手,袋子里那两百枚自身遗骨全部飞掠而出,闪动着纯粹的金色光芒。

荒雪笑着问他:“听说过金骨玉髓么?”

萧青摇摇头。

荒雪指了指床铺,道:“躺上去。”

萧青便照做,乖乖躺好。

荒雪纤指一弹,萧青的外衣便兀自离体。

他耳根子陡然红个遍,这不太好吧,周先生常说男女授受不亲,荒雪姐姐要搞什么鬼?

荒雪无奈地嗔了他一句:“别瞎想,看好了。”

下一刻,只见被荒雪凭空操控着的遗骨,忽地化实为虚,一枚接着一枚,飞向萧青胸口,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瞬间消失了踪迹。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炷香时间,萧青只觉一股发自骨髓的麻痒感涌遍全身,但他却没有一丝力气,荒雪十指指尖皆有一条细若游丝的金色细线,由她心神凝聚而成,此刻尽数没入萧青体内各大窍穴,并解释道:“我的遗骨,先天阴柔,但你么,年纪小,也未有太多阳刚之气,是以两者很是契合,倒是免去了换骨之痛,只是全身上下那如针灸般的麻痒感,是换骨生肉所至,你忍着些。”

萧青听后便安心了,紧要牙关道:“我一定忍着!荒雪姐姐你最好快点。”

荒雪却不急不慢道:“快了你小命可就没有了,你们人间有医书说那骨髓乃生血之源,世俗公子纵欲过度,便会削减血气,影响寿元;我这可是直接抽离你的凡人之骨,比起那男女之事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要是换的快了,你便真要往生极乐了。”

萧青只觉全身上下,酥痒难熬,额头汗珠如注。

但他依然胡思乱想着,问:“那为何我感觉不到痛?以前村里有大伯上山砍柴,摔断了手,那骨头露在外面,惨叫声像杀猪一般。”

荒雪被他逗得一笑,道:“真有你的,这会儿还能想到那些往事,我是谁?古神荒雪,人间医术终究是小道,我这神仙手段改天换日,才是真正的风采;就算你真忍不住换骨之苦,死在这,我亦有办法让你活过来,但你最好还是撑着些,快好了。”

萧青感觉体内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轻轻蛀咬,不痛却麻,不疼却酥,体内元气亦是如决堤而去,但很快又被遗骨中蕴含的无上灵力替换补充,这种感觉委实让他吃足了苦头。

荒雪继续说道:“等换骨完成,你就算是半个金骨玉髓之身了,虽然没有修为,但只凭血肉强度,便足以抵挡那些刀枪飞剑之流了。”

闻言,萧青瞬间来了精神,心底涌出一股坚韧执念,继续坚持着。

一夜过去。

萧青总算是在荒雪鬼斧神工般的手法之下,剔除一身凡人白骨,全身尽数换成荒雪的古神遗骨,也意味着,以后他再也不是凡人之躯,非要说,也是生有金骨玉髓的……修行者,何况荒雪出手,一般人谁有这个福缘?

但他此刻的模样却看不出半点精神,反而像是被掏空一身精血模样,脸颊萎靡,面带菜色,本来一个俊俏小少年,这会儿活脱脱大病初愈、精元亏尽的模样。

日上三竿,萧青才堪堪下了床,心中却止不住埋怨,她昨晚说得真叫一个轻巧,什么换骨只有好处没坏处,什么一点都不疼,什么就算自己死了她也有办法弄活,什么最多一炷香就行?

全是假的!这换骨过程足足折磨了自己一整夜!

尤其是后半夜,荒雪给他换骨到了脊柱与胸骨颅骨之时,那感觉简直不堪回首,真是叫他求生不得,求死更难。

荒雪早已回归他心湖之中,有意避过他的询问,好像自知有些理亏,便拿出了看家的耍赖本事,于他心声不闻不问,萧青也没办法。

可他这会儿又察觉出一丝阴谋味道,昨晚荒雪好像故意使了一出苦肉计加美人计啊?否则自己岂会轻易上当?不过现在确实发现身体与之前又不一样了,感觉身体虽然虚弱,但体内有一股绵绵不绝的元气在填充四肢百骸,这就是荒雪姐姐遗骨的神奇之处么?

那以后不知能不能连饭也不吃了?萧青忽地一笑,想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他深深吸了口气,只怪自己还小,没见过世间女子各种骗人手段,以后定要长个心眼,别遇到女子卖惨就随便生恻隐之心了。

但是此刻他想后悔也不行了。

昨夜荒雪到了最后才告诉他,从凡人骨换到古神遗骨不难,也不遭罪;但剥离古神遗骨再换回凡人白骨,那滋味可比凌迟抽筋更痛苦千百倍。

萧青一开始尚且不信,荒雪便略施手段,在他肋骨处动了一下,让他体验了一把金骨玉髓被剥离的痛楚。

只一下,萧青便发出杀猪似的哀嚎,差点疼的背过气去,若非荒雪提前以大神通隔绝整座房间,恐怕这声音早就传遍整座端木府了。

萧青此刻哀叹一声,有些莫名。

他自然不会真去责怪荒雪,只是对这个荒雪姐姐的行事作风愈发无可奈何起来。

他慢慢走出房间,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让他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萧青忽地苦笑不得,回想昨夜荒雪姐姐给他换骨时施展的种种神通,匪夷所思前所未有委实惊为天人,人间医术与之一比,就像个刚穿开裆裤的孩童。

忽地,他觉着自己就像一个活了千百岁的得道高人,装模作样地自言自语了句:“神仙神仙,此等神通,怪不得凡人都想当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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