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萧青愣愣睁开眼睛，只觉浑身上下有一丝异样，他一翻身，竟觉身轻如燕，一步七尺。
老叫花笑道：“小鬼，将凡人体魄中那诸般污秽吐出去之后，是否感觉不一样了？”
“去除？”萧青懵懵懂懂，骤然回过神，喜笑颜开地问：“老前辈！我就说您那袜子肯定非同凡响，一定是仙丹妙药变得对吧？！”
老叫花抠了抠鼻孔，弹出一坨渣滓，又在萧青袖子上蹭了蹭，这才贼兮兮道：“小鬼，那袜子可不是老子我的，我只是给你使了个障眼法，正主在那边呢，这般年纪便有此艳福，老花子我甚是羡慕，甚是羡慕啊。”
他顺手向南一指，嘿嘿笑着。
萧青回头一看，见两位身姿高挑纤美的白衣女子缓步而来，为首者脸色羞冷，颇有兴师问罪之风。
这不是周先生说的那上官姐妹么？
上官倾几步飞掠而来，落在老叫花身前，叶眉微蹙，有些怒嗔道：“老先生，您这玩笑开的，未免有些无礼罢？我的东西呢？”
老叫花见状，忽而打了个哈欠，伸手抓了抓小腹，好似挠痒，一边喃喃道：“老子好困啊，别打搅我睡觉。”
遂席地而眠，顷刻间鼾声如牛，雷打不醒。
上官颜见状，不由得气的一跺脚：“这老色皮，偷拿姐姐贴身事物不知廉耻，还拿来逗弄这孩童，真是欺人太甚。”
上官倾亦是郁闷满腹，只是碍于修为境界，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遂对萧青道：“小鬼，把那罗袜还我。”
萧青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迷糊问：“什么罗袜？老前辈的臭袜子难道是姐姐你的？不会吧？那味儿属实有点太大了，我把上辈子吃的饭菜都吐出来了。”
上官倾听后登时俏脸生寒，伸手扯住萧青耳廓，似怒似笑道：“小子别得了便宜卖乖，油嘴滑舌，妄想糊弄过去？快点拿出来。”
萧青白眼直翻，道：“好姐姐，我真不知道什么罗袜，你找老前辈啊别找我。”
上官倾一听，忽而凑到萧青面前，美眸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略微意外道：“你身上竟沾染那埋骨灵气甚巨，难道？”
说着，她美眸一黠，松开手，自顾托着下巴思索一阵，提议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只要能给我一枚遗骨，待你成年之时，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萧青并未立刻拒绝，而是想了想，反问了句：“可我还不知道两位姐姐从哪来，修为有多高，万一将来被人追杀，我岂不是要跟着受牵连。”
上官倾一扶额头，心下无语至极，眼前这孩子真是耿直刁钻，尽说些煞风景的言辞，若非面目还算俊秀，她便要抹袖揍人了。
迅速平复心境，她认真摇头，半蹲着身子以好平视萧青，道：“我西月道门，曾经可谓是中土神州五大道门之一，地位之显赫绝非寻常三教九流宗派可比，即便是五千年前，西月道门亦是排名天下前十的人间修行圣地，你倒不如想想答应我之后，将来若有人得罪你，那些人会受到什么惩罚？”
萧青并未被这种夸耀言辞蛊惑，反而哪壶不开提哪壶，又问：“那是五千年前，请问姐姐，现在你们道门在中土神州排第几？”
这一问，倒是把上官倾问的一阵语塞，颇有些尴尬，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老叫花忽而吱了声：“小子，如今那西月道门，已经是中土神州末流了，你可别被这两个红粉骷髅给骗了，她们又没有答应做你娘子，这番尽是巧言令色的行径。”
上官倾一听顿时恼火起来，愤愤瞪了老叫花一眼，胸口跌宕起伏，显然很是生气。
妹妹上官颜亦是紧走两步，抬腿便踢了老叫花一脚，气鼓鼓道：“你这个老不正经，先前偷姐姐衣物，害的姐姐难堪羞人不说，现在又跑出来揭人老底，什么巧言令色？我姐妹二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怎地被你这一张狗嘴一说，竟变得如此不堪？你说你说，你是不是成心与我们西月道门过不去？境界高年龄大，了不起啊？”
她一手提起这老叫花的耳朵，即便深知自己修为不如这个半疯半傻的老乞丐，心里却只有撒气之意，哪怕是手头占点便宜，也好过生生吃瘪。
“那可不，年龄大真就是你俩小女娃比不了的。”
未想那老叫花脸皮甚厚，竟顺势就要靠过来，把上官颜吓得犹如见了老鼠，一个反身跃步退出三四步，俏脸蒙寒。
“真是无耻，无耻！老天爷怎不开眼，让你这种老家伙修道有成。”
老叫花搓了搓手，装傻充愣道：“小姑娘的声音，如那春末筑巢时之黄鹂，甚是动听，快多骂几句，让老花子我好好解解馋。”
上官颜气的在原地直跺脚，一拉上官倾袖角，道：“姐姐我们走，这一大一小，真能烧一炉香，我们在这束手束脚，实在太吃亏了。”
上官倾亦愤怒亦失望，微微摇了摇头，两人转身欲回。
什么罗袜，在这种耍赖犹如天经地义之人面前，哪还有讨回的可能？
便在此刻，身后萧青正声道：“这位姐姐，你先前提议，我同意了，但你要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境界，不许隐瞒。”
上官倾步子一顿，豁然松了口气，心头有些意外，委屈一扫而空，有些像那被欺负却无力还手的俏媳妇，最终得了心念之人安慰般，心情慢慢由阴转晴。
她眼角朦胧，看着前方，轻声说了句：“我与妹妹，皆六爻之境。”
“六爻之境？那两位姐姐岂非真实年龄很大了？我听周先生说修士随便突破一个大境界都得几十年，这还是天赋根骨绝顶之人才行。”
上官倾听后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转身与萧青对视，颇为无奈道：“小子，将来你若这般与那些女仙子说话，挨揍事小，兴许还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萧青淡然一笑，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村南头周先生那院子，道：“晚上你们在那边等我，先前的交易，如誓而行。”
上官倾莞尔一笑，看着这小鬼忽而有那么几分顺眼起来，于是伸出右手，做了个击掌的动作，萧青笑着踮起脚，重重一拍：“击掌为誓。”
当然他自以为用尽力气的一掌，在上官倾这种修士面前，无疑于挠痒痒。
上官姐妹二人之后离开，回到住处，萧青却返回身后巨石旁边，自顾问：“老前辈，您什么来历啊，看您天不怕地不怕，若刚那位上官倾姐姐说的没错，她们六爻之境，遇到您尚且不敢冒然得罪，您难道是与周先生一样强大的大修士？”
老叫花睁开一只眼，没好气道：“小子，别得了便宜卖乖，想和我套近乎，下辈子罢。”
说罢一挥手，萧青只觉一股强风袭来，自己身如柳絮，瞬间从小河边飘上高空，好似有一团云将之裹挟，眨眼间便到了周先生院子。
脚掌落地，萧青惊喜莫名，这就是仙人手笔？将来自己也是要成为这一类存在吗？真是太好了！足够威风！
“真乃神仙风范！”
萧青重重一拍手，心头甚是开怀。
到了院子，端木凝仿佛看市井无赖一般，冷眼瞧着他。
萧青不明所以，只好到周先生跟前，强按捺心头激动之情，毕恭毕敬道：“周先生，我成功了，刚小村北河边那位老前辈，答应收我为徒了。”
“哦？”
周先生一笑，他自然早知晓那边发生之事，便问：“既然如此，那敢问，你那师傅，姓甚名谁？山头何处？”
“这……”
萧青哑然，真该死！刚才千辛万苦竟把这事给忘了。
周先生道：“问道观道授道，你却未闻师名，那你这可不能算成功。”
“啊？”萧青一脸匪夷所思，神色瞬间萎靡下去，呆若木鸡。
端木凝便静静看着他。
忽而，萧青又转身离去，直奔村头。
可当他再次回到那大石头附近时，四周早已空无一人，哪里还有老叫花的身影？
“老前辈？！”
“你跑哪里去了！”
萧青四下呼喊，却再不见那老叫花的身影。
唯有不远处那些三三两两围观的外来人，对他指指点点，闲谈甚欢。
心头一瞬间从狂喜到失落，萧青忽而有些想哭，他突然明白了刚才那上官倾姐姐被老叫花言语折损时的心情了。
天下百般委屈，皆能互通。
原地愣神许久，他猛地站起身，一抹鼻涕，仰头看天，正色道：“这肯定是周先生对我的考验，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不论十年二十年，老前辈，我一定要找到你！问出你的名字！”
他果断转身，回到自己家中，心头虽依旧委屈难平，但也稍微释然了些，好像从此刻开始，他忽然有了个大目标，有了个大念想，这才算是个完完整整的人。
一个孩子要长大，难道非得靠那岁月流逝，见闻悲欢之后方可论证？
曾有仙人云：未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