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王府上下的悲喜交融,林府上下则是一派喜气洋洋。这道圣旨的来临,让林静雯守得云开见月明,林静雯为此开心了好久,林父见着自己女儿如此欢喜,自己也十分宽心,林家头等大事算是八字有了一撇。
话说这道圣旨着实来之不易,若不是林静雯的百般哀求,甚至不惜以绝食相逼,林父也不会冒着前程渺茫的危险上书给当今圣上。
当今朝堂官员、甚至皇亲贵族,都摆脱不了以婚姻联盟之势,当今圣上为了朝廷稳固,几度欲撮合户部尚书林大人之女林静雯与皇亲贵族敬淮世子的联姻。
听闻那敬淮世子对户部林大人之女也颇为中意,先前林府招亲之时,敬淮世子路过那里,远远瞧见一白纱美人顾盼间寻求良人之态,只可惜待美人看过来时只在世子身上停留了一秒钟的时间,便匆匆转移视线。然而就是这一秒中,世子敬淮却不能将她忘怀。后几经周折,方才打探到林小姐确是在找一位梦中相会的情郎,他只恨自己不是她的梦中人。
当今盛世,也不免流行着这样一些潜规则。众多皇子贝勒若看上哪个朝廷官员女子,多数会直接向对方提亲,若是看上民间女子,则更简单,直接接到自己宫中或府上当一个小妾,宠爱的便可以提提名分,使其享受荣华富贵等殊荣。若女子不愿意,则会以自己的显赫身份施压。即使女方身份相当,皇子贝勒们还可以向高高在上的当今圣上求一道圣旨。
是以,没有哪个皇亲贵族会因为婚配之事烦忧,没有哪个女子能轻易逃掉不喜欢的婚姻。
然而,敬淮世子却同其他皇亲贵族不一样。他一向追求的是两情相悦,惺惺相惜。若有情,即使对方是平民百姓,他也会求得皇上成全,护她一世平安;若无情,即使对方贵为哪一邦的公主或哪个一品大官的女儿,他也不屑求之。他还坚信,两人若是有缘,无论遇到什么都会在一起。是以,当他看到白沙掩面的林静雯,他便知道,他的缘分到了。
只是这缘分,原是孽缘。
在林静雯苦苦打探梦中情郎的那段日子,他便时常来林府上拜访,或借以探讨公事,或是专程登门拜访朝廷官员。林父不可谓不知情,然而自己宝贝女儿不知情,或是知情也当不知,他这个当爹的怎好表态,只好一次次将世子招待好,不失了东道主的礼数罢了。
那敬淮世子也是一头倔驴,遇见同他一般倔强的林静雯,他算是输了。他若看到她幸福便罢,只是,她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却不知是否真实存在,他实在不愿看到她这样,他几次想对她来强的,却几次心疼,不忍下手。
那一日花灯节,她似是对自己说,又似是对他说:“如果,如果过了今日还遇不到他,我便答应你。”眉目间似乎充满绝望无助,又似乎有一种希望在支撑。他高兴地点点头,“一言为定。”尽管在旁人听来她是心灰意冷的,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他还是那么开心,还是那么震惊,她居然,她居然说他们两个有可能。敬淮世子高兴极了,他想要用力抱抱她,又怕吓坏了她,只好压抑心中的喜悦,一个人慢慢消化它。
在这场等待里,他从来都是被动的。已经两个多月了,他简直就要十分肯定那个梦中人必定只是在梦中出现罢了,她必定会牵起自己的手,共同走完这段人生路。尽管她心中可能会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他想,他不会介意的。敬淮追求两情相悦,他相信是自己这些天来的努力终归是有了成效,她多半是已经被自己感动了,今日只是寻个由头结束这场等待罢了。
于是,花灯节那天,世子敬淮派人也在暗中默默保护着林静雯,只待她散心回来,他便登门拜访,求亲的书信都已经提前准备妥当了。
谁曾料到,谁曾料到,梦中人并非只是梦中人,林静雯的梦中人终于出现在人间了,他便是她心心念念的王浩泽。敬淮世子一向是个正人君子,可是那时的他却偏生一种邪念,要不,直接向皇叔求一道圣旨罢了,他几乎就要这样做了,但是林静雯的出现让他彻底缴械投降。
那天夜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是她主动来找他的第一个夜晚。
若不是暗中派人保护她,若不是因此得知她遇到了梦中人,他就要高兴坏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一丝欢喜的,毕竟是她主动找的他。只是眼前美人全是愧疚之意,他多想怜惜她,只是她今晚的目的未免太过明显。她看他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这一夜里多了几分愧疚罢了。她嗫嚅跟他说道:“对不起,我遇到他了,我不能答应你了。求世子成全我们。”语气恳切,态度决然,像极了那个满心找她的自己。
敬淮终究不忍心看美人落泪,拿起手帕想帮她擦拭眼泪,眼前美人却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在宣誓着忠贞不渝。呵呵,敬淮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举着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只是把帕子交到了她的手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你为何不肯看看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希望,又带着几分倔强。
林静雯微不可查地又后退了一步,委身行了礼,坚定道:“此生,我的爱全给了他,我只属于他了。若是,若是有来生,我再来还你的情。”临行前,不忘再次请求敬淮成全她,她也知道,若是他不肯成全,自有不成全的办法,她只能请求他如往日般温润如玉,正直善良。
林静雯走后,敬淮世子狂笑一番:“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他爱的女子,果然倔强,果然坚定。
他在她心里,只落下个成人之美了吗?若他不成人之美呢?他还能做什么?世子拿起桌上的酒,张口便是一瓶。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此刻他对着他孤寂的身影,祭奠着他未开始便已结束的初恋。来生?他竟有些眷恋来生。
几日后,林静雯得知王浩泽并非对自己无情时,终于下定决心,请求父亲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
只是林父前几日还收到皇上的温馨问候,皇上也在极力推荐着自己的堂兄弟敬淮世子,说他为人纯良正直,是难得的一位翩翩君子,也着实不失为一个好女婿之人选。圣上言下之意无尽明朗,只是林父深知女儿性情,才打着马虎应着,断断不曾提他女儿半句。皇上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些许不悦,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毕竟这事世子敬淮也没有亲自向他提过,他也摸不准世子的想法。虽贵为九五之尊,这些事却不能凭一己私愿裁断,需得双方都乐意,不然这联姻只会坏了朝臣和气,坏了朝纲和气。身为皇上,是万不可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皇上只好将此事推迟再议了。
林父向女儿说明自己也很无奈,而且皇上可能打算将她许配给当今圣上的堂兄弟敬淮世子时,林静雯无奈之下,只好以绝食相逼。她自知此乃下下策,而且让自己父亲如此难受实属不孝,但是为了她的爱情,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也怨不得皇上的想法,毕竟她怨不得敬淮对自己的深情,他们都没错,错的是时间,错的是缘分。非要怪的话,也只能怪敬淮世子与她情浅缘分也浅。
看着自己女儿越发苍白的脸,林父终于下定决心,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向皇上递上奏书。
朝廷上,公事议论完之后,掌事的张公公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林大人左顾右盼,心里琢磨着皇上今日因蛮族大举投降之事大喜,若此时提出赐婚圣旨应该有几分希望,便大着胆子,恭顺地行礼,“臣有事请奏。”于是拱手将早拟好的奏书呈上,掌事的张公公快步过来取走,又快步走到皇上身边,虔诚地递给了皇上。
在这个过程中,林大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屏气凝神,像是迎接一场大战前的心理准备。不料皇上看后,脸上虽露着微笑,但语气却不大好,“林爱卿这是为女儿求一道圣旨啊?”若是皇上同意,估计语气就不是这般勉强了,林大人为官多年,深谙皇帝性情,连忙跪下:“皇上恕罪,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得不成全她的一番痴心啊!”林大人爱女心切,皇上也不免有几分动容,想着赐婚一事定能抚慰臣子之心,便不再有怒气。皇上也不是没有年轻过,他既为林泉的父母心感动,又被林静雯的赤子之心动容,只是赐婚这件事,不能马虎。皇上听闻世子敬淮也对林家之女有意,此事颇为为难。他眼睛一转,转到了世子敬淮身上,世子感受到了目光,亦瞧了瞧皇上,知道皇上是为了他才这般犹豫。世子思虑再三,还是拱手说道:“林小姐一片倾心,皇兄何不成人之美?”
得知世子的态度后,皇帝的左右为难才化为了皆大欢喜,立即笑呵呵地同意了林父的请奏。林父感恩戴德,重重磕头谢过皇上。退朝后,林父又对敬淮世子说道:“敬淮世子高义,小女定然会感恩世子一世。”
世子无语,拱了拱手,便黯然离开。心中无限神伤:“若可以,本世子宁愿不要你的感恩,不要这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