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小冬连忙去扶他,此时阿德已经失去了意识,沈瑜焦急地让旁边的宫人去传太医,但太医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到的。
赤哲库木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阿德,对沈瑜说道:“太子殿下若不介意,可先让我来看一看。”
“阿勒鄯人在草原上长大,很多时候有什么小伤病痛都是自己看了,因此我略懂一点医术,可以在太医赶到之前替他看一看。”
沈瑜感激地看了赤哲库木一眼道:“多谢王子。”赤哲库木点点头,随后蹲下来替阿德把脉。
他的食指和中指搭在阿德的手腕上,仔细地感受着他的脉搏。此刻阿德双眸紧闭,嘴唇隐隐有些发紫的迹象。
片刻之后,赤哲库木并未说什么,只是手还搭在阿德手腕上。小冬看着赤哲库木,觉得他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正因为没有什么表情,她隐约感觉到,阿德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又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收回,面带歉疚对沈瑜说道:“对不起殿下,我的医术不够好,恐怕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他脸上勾起一抹歉疚的微笑,只是收回的手藏入袖中,握紧了。
他哪里是医术不够好,在把脉的过程中,他早已得知阿德倒下的原因,只是这原因他没法说出来。然而在他把脉的过程中,眼前这个小太监的脉搏……已经渐渐地停止了。
他见他唇色发紫,显然是中毒的迹象,而这脉象……让他震惊之余,心中又升腾起一阵怒意!
这名太监中的毒,来自阿勒鄯!具体地来说,他中的是一种让人暴躁易怒,心智扭曲的毒。这毒对平常男子来说虽不致命,但能够让人性情大变,暴戾难抑。只可惜,中这毒的是一名太监,太监不比正常男子,这毒对他来说,容易使人气血攻心,无疑是一道催命符。
赤哲库木望着已经停止呼吸的阿德,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此毒在阿勒鄯都极其少见,在须黎国,能拥有此毒的……便只有当年那位领兵击退阿勒鄯的异姓王,柳承安。
听到赤哲库木说自己无法医治阿德时,沈瑜虽然有些失望,但好在不一会儿之后太医也赶到了,沈瑜连忙让出位置让太医替阿德把脉。
太医是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他先是替阿德把了把脉,随后脸上出现惊疑的神色,连忙用手去探了探阿德的鼻息,观察了一下阿德发紫的嘴唇,又看了看他的瞳孔……随后,这位老太医跪下,向沈瑜行了一礼。
“殿下,这位公公…..已经去了。”
听到这话,沈瑜不敢置信地向后踉跄了几步,紧接着这老太医又说道:“老臣赶到时,他已经停止了脉搏,鼻息也没有了。”
沈瑜上前,用手抓住老太医的衣领,他的眼里满是不敢相信和痛苦,似乎还有一些泪水,只是强忍着没有落下。
“你……再说一遍?”
“殿下……”老太医似乎是被沈瑜吓到了,脸上的表情带着惶恐,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对沈瑜说道:“这位公公已经去了,臣见他嘴唇发紫,显然是中毒而死。”
听到“中毒”二字时,小冬身形一颤,立马被身边的赤哲库木发现了异常。
沈瑜放开了太医的衣领,老太医猛地跌坐在地上。随后,沈瑜缓缓闭上了眼睛,两颗泪珠从他的眼中滑落。
阿德……是陪伴了他十六年,和他一起长大的人。
对沈瑜来说,他早已将阿德当作了朋友、亲人,而不是下人。
小冬看着沈瑜颓废的背影,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要安慰他,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赤哲库木再次发现了她的异常,他见她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小声唤道:“柳侍卫?”
小冬看向他,对上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忽然,看不透了。
太子宫里的太监被人毒死了,沈煜平知道后勃然大怒,下令严查,随后将东宫的守卫增加了三倍。虽然只是死了一名太监,但这事发生在太子宫里就不是小事,沈煜平只有这么一个皇子,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容不得半点对他不利的因素存在。
沈瑜回到东宫后,立即将自己锁在了房内,也不愿意吃饭。秋月很是担忧,想要进去看看,但想到沈瑜不喜自己,便犹豫着没有敲门。她见小冬从殿外走过,于是叫住她。
“柳侍卫,”秋月小跑着向小冬奔过来,脸上带着焦急。
“殿下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你可以去看看他吗?”
小冬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沈瑜紧闭的房门,沉默了片刻,说道:“他现在,不会听任何人的。”
说完,她不再看秋月,转身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秋月站在原地,对小冬的态度有些恼怒,恼怒她对沈瑜的不关心。深深看了一眼小冬的背影,她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小冬回到住处,此刻的她终于不用再勉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她踉跄着,将手扶在了门框上,这才站稳。
阿德的死…..是因为她吗?
阿德一向与人为善,人缘极好,平日里没什么仇家,自然不可能会有人在他的膳食中下毒……唯一的例外,便是那碗粥了。
可柳承安不是说,那只是他早年间从西域得到的“益智”的药吗?怎么会害死阿德?
而且这药本来是给沈瑜的,如果今天死的不是阿德,那不就是……
她不敢再想。
柳承安将药交给她时,特意交代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为什么?沈瑜那么崇敬他,而他也没有理由害沈瑜,为什么?
她眼中满是痛苦,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仍然克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些问题。
她很想去安王府,将这些事情问清楚。若安王真的要害沈瑜…..她便将老头儿带出来,即使安王对她有恩,但她选择站在沈瑜这一边。
就在这时,她的手触及到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信封。
竟然是一封信。
她性子冷淡,相交的人很少,因此从未有人给她写过信。
难道是徐汇?她缓缓将信打开,上面的字迹完全陌生,根本不是徐汇的字迹,徐汇的字迹她曾在沈瑜那里见到过。
这纸上一共就几个字,像是为了让她看清楚,写得足够大。字体龙飞凤舞,但写字之人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多年不曾握笔而生疏了,从字迹上便能看出那人写字时的颤抖。
小冬跟随沈瑜识字有些日子了,信上的字不难,她都认识,只是那内容,让她心头一震。
“不要来安王府。”
入夜,赤哲库木睁开双眼,夜已深,殿外宫人很少,值班守门的太监也有了困意。他穿上衣服,轻轻地从窗户出去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去的方向,正是安王府。
赤哲库木来到柳承安房门前,敲了敲门。
柳承安就坐在轮椅上睡着了,他睡眠浅,听见敲门声立马便睁开了眼睛。
赤哲库木也懒得等他回应,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柳承安看向来人,高鼻深目,一双蓝眸正盯着他,心下了然。
不等来人开口,他便道了一声:“王子。”
赤哲库木轻笑了一声,态度却不是很友好。
“多次听父汗说,须黎国的安王是如何一个聪明绝顶的睿智人物,此番看来,原来不过如此。”
柳承安听见赤哲库木的话,脸上表情未变,只是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赤哲库木正色道:“你为何要给沈瑜身边的太监下毒?用的还是我阿勒鄯的毒,幸好那太医没有见识过这种毒,查不出来,不然此举有多打草惊蛇你知道吗?”
赤哲库木有些生气,眼睛里含着几分怒意。
柳承安沉默了一会儿,略微思考了片刻,道:“此事,我已经从宫内的线人那里知晓。”
“但是,那毒,我原本不是要下给他的,而是要下给——沈瑜。”
赤哲库木有些惊讶,不禁问道:“为什么?”
柳承安沉声道:“此药,对正常男子来说,只会使人性情暴戾、喜怒无常,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下给沈瑜。”
赤哲库木看着他,点了点头:“沈瑜是太子,性情暴戾会失去民心。“
“不错,“柳承安道,”因此,这件事本来不会发生,只可能是下药的人出了纰漏。“
赤哲库木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随后开口问道:“难道是……沈瑜身边的那个侍卫?“
柳承安点了点头,补充道:“她是我六年前送给沈瑜的,还有,她是女子,应当逃不过王子的眼……此外,我意外得知,她还有一层身份。“
“她是前朝皇室宣室的遗珠。“
赤哲库木大惊,不由得问道:“前朝皇室……怎么可能?“
柳承安并没有解释,只是对着赤哲库木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未免引起注意,王子请回吧。“
赤哲库木没有追问,只是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后,转身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柳承安拇指开始在扶手面上摩擦。
“柳冬…..“他喃喃道。
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本要下给沈瑜的药,结果用在了阿德身上。不过,他能肯定的是,因为这件事,近日,柳冬一定会找他来问个究竟。
看来,有些事,得加快脚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