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尚卿派出的章立早小组的“顾问”下,整个宣成上海分行的投资处都歇业了,现在所有事情都是这三个人的小组在加班加点,一有什么消息直接汇报给崔尚卿,陈征瑞都成了“被告知人员”而已。
崔尚卿眼光毒辣,总能于赚钱的时候看到未来的风险,因此很久以前在汇利商行的时候他就经常给别人泼冷水。泼冷水就算了,以他强硬的工作作风,他还不惧于与各路人马开辩,无论是上司还是同级,没一个辩得过他的。虽然事后大部分情况下事实总能证明他是对的,但是恃才傲物总是很容易得罪人的,整个汇利被他得罪的人上下都有,孙正平就是一个。
总是得罪人问题是很大的,以至于最后他不仅没当上汇利的总经理,反而被诬陷送进了大牢。但就算是这样,他的脾气也没被磨平,出了大牢他依旧傲气,而且因为着自己的清白之身,他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还每天都要穿白色长衫,说这是“一尘不染”。
到了宣成之后,他的工作态度一如既往,等当上了总裁之后更是“发扬光大”,虽然在股权方面他话语权很小,但是在执行权层面,他和王世晟的权力是不遑多让的,甚至可以说是平起平坐的。
本来因着产业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王世晟想着找个能力强的来分摊工作,这样以后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那岂不是美滋滋。但是……这刚分出去一半的权力,还没来得及仔细享受工作量减少的快乐,他就被老前辈怼了。
明明上海分行投资彤琦这件事就已经让王世晟不甚高兴了,而崔尚卿提供的整套方案还和陆晓雯、影视圈纷纷绕绕,简直就是一副嫌事情还不够复杂的样子。说实话,在彤琦身上已经赚了钱了,王世晟巴不得赶紧和这帮人脱离关系,也别想着什么再薅一把什么的了,到最后别惹出事端就不错啦!我还年轻,脸还得要。
然而,面对这个帮着把自己从牢里拉出来的救命上司,崔尚卿也没有一点顾虑,直接表示:“君子爱惜羽毛,但利润才是商业的根本,董事长你要相信,我们也不是以前了,我们应该更有信心在遇到类似问题的时候能摆平它,躲避只会使我们失去商机。”
如果真出了问题,崔尚卿能不能摆平这没人知道,但是王世晟明白自己这张脸可是经不起第二次风波了,南京发生的事情若是再来上海起一波,以后这名声得多难听啊,搞不好都得名扬海外,历史该把他写成啥样啊!
但是崔尚卿毫不退让,坚称退缩不是经商之道。虽然他言语还算“委婉”(并没有),但怎么听着都像是“为了企业的发展,你作为上司,总得有点大局观,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下也无妨。”
王世晟就想了:那是啊,丢得又不是你的脸,你当然可以像康有为说“有变法流血者,请自嗣同始!”那样显得“大义凌然”了。
不过,再想到崔尚卿也是蹲过大牢的人,铁窗生涯都没磨掉这老孩儿的锐气,自己以后还指着他办事儿呢,算了算了,再争下去怕是显得自己小气了。深吸一口气之后,王世晟只好说:“既然崔老这么有信心,那就交给你吧。”
等崔尚卿准备离开、走到了门口,王世晟忙又叫住他:“那个,这事儿全权交给你了,我不管了啊!总之,我不希望因着这件事情看到报纸上有跟我们有关的任何内容。”
崔尚卿表示:“这个董事长放心,以后的事情,完全跟我们无关。”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崔尚卿把方案执行权责完全给了彤琦珠宝行,保密协议一签,谁都不好说这些事儿跟我们宣成商行有关。而且,更甚一步,接手这个项目的都不是宣成上海分部的人,是总部派出的小组,事成之后,小组一解散,各归各位,谁还知道这事儿?不论是上海分行还是总部其他人员,对此都将是一无所知。
……
这段时间,王世晟完全甩掉了这烫手的山芋,说起来就是“跟我无关”,我作为一个董事长,收收钱,看看账目就好了,具体的事情我哪知道去?
但是甩了彤琦珠宝行的事情不意味着王世晟就此就躺家里歇着了,他还不到养老的年纪,更不是多病之身,他现在跟着何沐萱一起考察上海的医药市场去了。有时候也要适当支持支持夫人的工作……毕竟,夫人虽然对于技术和科研颇有心得,但是对这市场和投资实在是眼光不佳,别到时候又去搞什么“慈善”事业去了。
正好最近家里又收到了查理的电报,查理不喜欢慢悠悠的信件,有啥话千里传电报是最快的,贵不怕,他有钱。查理在电报中表示自己已经买了船票,等着十二月一号就能到上海,今年的冬天就要在中国度过了,还希望能感受一下传统元旦和春节的空气,另外有什么好的投资方向也希望堂弟不要吝啬,多多分享。
看完电报,王世晟和何沐萱就把最近一段时间得到的医药领域的调查报告打印了一份英文版,装进信封给查理邮寄了过去。
本来觉着,因为内地医药市场仍有很大缺口,只要搞定了交通,其他就都方便了,但真一分析就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儿,各个小镇城市,医生资质就有问题,他们甚至不太会也不太敢给病人开美国来的新药,各种保藏手段更是一个都没,那药放久了,就算没过期也成了“危险品”,根本不知道这一粒儿吃下去是治病还是催命。对那些地方的人来说,得了病,找村头或者镇上的老中医开两副汤药,煎一煎、熬一熬就好了,若是好不了,那就是地府来要人了,都是命。
最后的最后,唯一有戏的地方居然是一次性医疗用品,也就是纱布一类。这些东西大多都依赖日本方面进口,现在中日关系紧张,很多大医院的纱布都断了货,短期内又联系不上新的合格厂家,棉布都煮一煮拿出来用了。如果能联系上美国的厂家,那必是极好的。
在等查理回信的日子里,王世晟带着何沐萱又回了南京,在上海到处乱转也让人不放心。毕竟上海就那么大点,各路人马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定哪天正逛着街呢,转个弯就又和陆晓雯以及周先生“狭路相逢”了,实在是考验心脏,与其每天获得像个特工,不如脚底抹油,能走就走。
到了南京,王世晟带着黄杉和常江里里外外清点了一下仓库里的东西,随后让常江找人列一个计划表,那些东西准备哪一天启程安排去往上海存放,用什么车、走哪条路。眼看搬迁在即,这些可都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这次回来,常江终是把憋在心里很久的事情找王世晟说了,就是那张照片和他素未谋面的兄长的事情。
下班后的办公室里,王世晟拿出那张被剪开的照片,拼在一起,跟常江说道:“其实我知道这张照片里得人不会是你,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像,跟你开了个玩笑罢了。”
“董事长您太爱开玩笑了,为这事儿我经常睡不好欸。”常江感到无语,但他心里也明白,当时华宁和日本方面正处于周旋最激烈的时候,王世晟搞这手无非就是为了常江这个自己花钱培养出来的人别半路跑了而已。
有些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条老狐狸了。想来也可能是修炼了上千年,看着年轻,说不定真实年纪比你家门口的老槐树还大。
“那后来您咋不说呢?”常江又问道:“既然我哥活着,他又为什么二十多年不回家?”
“我并不知道他是你哥啊,我也不认识你哥。”王世晟说道,“你哥掉下山崖的时候我才两岁,怎么会认识他?”
“那是怎么回事儿?”常江不解。
王世晟便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常江。
这张照片拍摄的年份,正好是常江毕业的那一年,只不过当时是四月份,王世晟带着何沐萱去西湖转了转,走到半路就见一个穿着领子上绣梅花枝衬衫的人,远远看去竟然和常江还有点像。本来还在疑惑,为啥这还没到船票写的日子常江人就出现在了西湖,走近一看,年龄不对,这个人明显老成许多,王世晟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不过此人倒是热情非常,说是“不问不相识”,拉着王世晟和何沐萱就去楼外楼吃了一顿西湖醋鱼,当是交个朋友。
言谈间,王世晟了解到此人叫杜林珅,家住秦岭一代,祖上都是木匠,操持些刨子、斧头的事情,而他也是老爹手艺的传人,还娶了同村铁匠家的女儿,后来进了城,开一木匠铺,卖点自制的桌椅板凳一类,小日子倒也富足。
“所以啊,现在倒是可以跟你讲明白了,人家是手艺世家,大概纯粹就是巧合而已吧,你不要记恨我忽悠你就好。”王世晟笑着说道,本来自己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没想到常江是一直放在心上耿耿于怀,必是凭空被增添了不少烦恼。
“可是……”常江忽地说道,“当年那件事儿,就是发生在翻越秦岭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