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桑梓园。
这座历时良久,终于竣工运营的大型烈士陵园。
终于在今天,迎来了一位英魂的魂归故里。
望着那面,上书‘李天龙烈士之墓’的光洁墓碑,沈千秋怔怔出神,沉默良久。
他已经一个人,拎着两瓶酒,倚靠在这块墓碑的旁边,整整两个小时了。
稍远处等候的众人,没有人知道,他在沉思什么,他在沉默什么,又或者,在等待什么。
但所有人又都知道,今天的沈千秋,是真正的富有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悲伤。
虽然,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
但哪怕,时至今日,蓦然回首的时候。
有些音容记忆,还是会在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候,有如溃堤的洪水一般,攻陷你的心房。
那天。
他鲜衣怒马,战袍加身,即将率领大军,出征漠北。
沈千秋则亲手,将李薇薇亲手缝制的一枚平安符,塞进他的手中。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年轻儿郎。
一个准备开赴边疆,建功报国,一个强颜欢笑,忧从中来。
行军号角响起之际。
他勒马止步,然后扬起一抹灿烂自信的笑容,朝自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千秋,放心吧,你大哥我这次出征,不破楼兰终不还,哈哈!’
‘我一不求你声名显赫,二不要你青史留名。’
沈千秋抬眉就给了他一个白眼,‘但要你,平平安安的归来!’
‘放心吧,千秋,你大哥我,吉人自有天相!’
李天龙扬起马鞭,哈哈大笑。
下一刻,当号角吹响,当铁轨哐当。
他转身就纵马而去的背影,异常坚定,异常高大,豪气如云。
而他,独立于夕阳之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不求你封侯拜相,但求你平安归来!
可,世事难料,天意难测。
让沈千秋始料未及的是,那次送别,竟成了永别。
从此两人,阴阳两隔,再难彻夜畅谈,把酒言欢。
“少帅,时辰到了。”
此时此刻的沈千秋,双眸紧闭,思绪万千,隐隐有两道泪痕,浮现脸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如果不是赵信这一句,悄然而至的提醒,沈千秋不知道自己,已经一个人失态了这么久。
“今天,风有点大。”
沈千秋转身点头示意,嘴角绽放出一抹温和笑容的同时,眼底泛红的双眸,再度恢复平常。
这一秒的他,终是重新回归了往日里的淡然姿态,尤其周身逸散出的那股豪气,也是又一次氤氲而生。
同一时间,
一股凌冽至极的杀气,洞穿全场。
无数人,也在这一瞬间,不禁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
我这一抬手,君临天下!
“三军都有,欢迎李将军魂归故里,放!”
轰!
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寂寥长空,震撼人心。
“再放!”
轰轰!
第二波蔓延开来的音潮,惊起无数别枝惊雀,仿佛将整座山川湖海都震动开来。
“预备,放!”
第三道枪林弹雨,如期而至。
巨大的枪响声,在仿佛要击穿所有人的耳膜的同时,也像是一支信号枪,引导今日来现场瞻仰缅怀烈士的数万军伍儿郎和寻常百姓,自发的发出山呼海啸一般呼喊声,
“李将军,您在天之灵,安息!”
“李将军,山河犹在,国泰民安,您,一路好走!”
“……”
万人空巷,感人肺腑。
这样的场景,对于临死之前,唯一希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沉冤昭雪的他来说,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但是于今日被押解到场的许灵君而言,却无异于,声声叩响在她耳膜上的死亡丧钟。
踏踏踏!
枪响,礼毕。
赵信怒目圆睁,抬手示意。
一直静候在周围的数名精悍警卫,立刻迈步上前,将被五花大绑的许灵君,直接押解到场。
此时此刻,一向以女强人姿态闻名于世的美貌女子许灵君,再也没了往日里那副,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富贵气息。
而相反的,她这一时间仅有的,不过是满脸苍白和茫然无措,以及眼底,深深的恐惧。
“好看吗?”
不等许灵君缓口气,沈千秋脚步轻挪,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双手摊开,将一块上书‘罪女许灵君之位’的灵牌,面色平静的递到她的面前。
笑容温和,语气平淡。
许灵君心惊胆战,先是不敢抬头。
最后,在强撑起一口气,硬着头皮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后,当场脸色惨白。
罪女,许灵君之位!
黑色墨迹,并不耀眼灼目,但却字字惊心!
“沈,沈先生。”
许灵君吓得花容失色,惊恐到甚至连整张脸,都无比的颤抖起来,
“我,我毕竟和天龙,彼此相爱过,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饶,饶了我?”
“我可以,我愿意为天龙守墓,哪怕用尽余生,哪怕用尽剩下的一辈子!”
痛哭流涕,全身发抖。
一副幡然醒悟,我见犹怜的可怜姿态。
如若是平常人,或许,还真有可能就此心软,点到为止。
可许灵君这回遇到的,不是别人。
而是那个,曾经一夜之间单枪匹马,杀尽一万人的沈千秋!
“想赎罪,当然可以。”
眼见着许灵君这副狼狈不堪,形象全无的可笑状态。
沈千秋目光平静,嘴角绽放出了一抹邪魅至极的笑容。
“什,什么?”
许灵君壮着胆子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一双手,手指深深扎进泥土当中,恐惧至极。
“我这就,马上送你下去。”
“到了那边,记得亲自给天龙,说声对不起!”
许灵君,“……”
沈千秋面色一凛,蓦然回首。
数万儿郎,原地立正,只待他,一人号令!
“少帅,此间事了,我们还要继续在滨海待下去吗?”
夜风萧萧的夜晚,赵信摇晃手中盈满酒水的高脚杯,询问道。
沈千秋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烈酒,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这回调来的部队,不用迁徙回原籍,休整一日,准备横渡金陵江!”
赵信浑身一震,对沈千秋的言外之意,转眼秒懂,“是,属下马上去办!”
沈千秋晃荡酒水,一口饮尽。
六朝古都,虎踞龙蟠。
有铁血王族,垂帘听政?
“金陵王刘病己,我沈千秋,来和你掰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