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颍月谷。
白雾渺渺，茶香幽幽。
轻纱般的朦胧中，数座庭院若隐若现。
“阿凌，你要的云雾茶。”银发女子莲步轻移，浅笑而来。
一路行来，她带来片片白羽，漫天飞舞。
她左脸颊上，有一片白色羽毛图案，与银发交相辉映。
双臂托着雪莲状的瓷托盘，里面一个白玉茶壶，两三白瓷茶杯。
走到这一方，将托盘放在石桌边，轻轻斟上三杯云雾茶。
“谢谢。”男子也是一头银发，闻言微微颔首，拿起一杯茶，呷了一口。
石桌对面的黑发男子也拿起一杯，笑道：
“你们俩，还是相敬如宾啊。
我说，尉迟凌，你也不先敬我茶再喝。
就不能对我，像对倩儿一样礼貌么？”
言罢，又拾起一枚白棋，轻轻放下。
“对你还要什么礼数？”尉迟凌瞥他一眼，落下一枚黑棋。
“那你对她还要什么礼数？”黑发男子反驳，又一枚白棋落下。
一旁的银发女子看着棋盘，静静微笑。
“我记得，当时是你说，我和她夫妻一场，相敬如宾才是最好。”尉迟凌直盯男子的鲜红的眼瞳，又落下一枚黑棋，忽然一笑。
“是么？”黑发男子笑了笑，然而他立马发现了不对，“……你怎么能这样！”
他讲话一分心，棋盘上就被尉迟凌钻了空子。
棋盘上大半白棋，立马就被尉迟凌拣走了。
呷一口茶，尉迟凌一挑眉：“……跟你说过多少次，下棋的时候别分心。输了可就不怪我了，是你先开口的。”
言罢，尉迟凌从石凳上起身道：“倩儿，要不要下一局？”
银发女子仍浅笑：“好。”
“兄弟，够厚道啊。我都记不清多久没跟倩儿下棋了。”黑发男子一笑，收好棋子，捻起一枚黑棋。
“……我可没说让她跟你下棋。麻烦让开，把位置给她。”尉迟凌亦是一笑。
静默。
无奈，黑发男子让到一旁，道：“……我说，你就不管管你的大徒弟么。”
“不需要。你见我管过我的徒弟么？我只负责教他们，不负责管他们。”
围棋是黑棋先下，尉迟凌将黑棋让给了女子，拾起白棋。
“那你还真是看得开啊。”黑发男子沉吟。
沉静。
三人都不语。
惟见那棋盘上，黑棋白棋愈增愈多。
许久，两人都停下手，尉迟凌开口道：“你胜了。”
女子浅笑不改：“谢谢。”
“啧啧啧，我说，尉迟凌，你就只让着倩儿。”
“我没有让她。不信，你跟她下一局。”尉迟凌终于让出了座。
“……求之不得。”黑发男子笑笑。
半晌，黑发男子一抬首。
不见尉迟凌，只剩一地白羽。
于是他问：“倩儿，尉迟凌呢？”
女子面上仍是微笑，慢慢道：“也许是终于管了徒弟一回吧？这回啊，大徒弟不管不行了。本来……还想帮忙拖住他的，结果，他还是这么快就赶去了。”
黑棋白棋交替落下。
“为何要拖住他？”
“因为，”女子面上笑意一浓，“我那个巾帼大徒弟，第一回求我啊。”
“这么说，”黑发男子盯着棋盘沉思，“你是心软了？”
“算是吧。呀，洛大哥，你输了呢。”她面上笑意盈盈。
男子苦笑：“行行行，我输了。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个秘密啊。
白孔雀母神下棋，可是比她丈夫还厉害呢。”
女子面颊上那白羽一闪。
“洛大哥，阿翎叫我过去，告辞了。”她微微欠身，转身飞掠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所过之处，白色羽毛翩翩飞舞。
“喂喂，你俩都走了，没人陪我下棋了啊！”黑发男子看着整整一壶云雾茶，苦笑。
……
银发女子赶到朗铭宫时，门口的九位弟子刚刚出来，整整齐齐站成一排。
不好，晚了。
她连忙赶进门里，大弟子正欲出来。
“师母。徒儿告别了。”大弟子低头。
“你可是真的想好了？这一去人界，就要许久才能回来了。人界的七情六欲十分浓厚，你……可要谨慎行事。”她慢慢地说着，脸上没有了笑容。
她已经不记得第几次问大弟子这个问题了。
“徒儿明白。师父师母，师弟师妹，我走了。”大弟子坚定道。
目送着大徒弟的背影，她仍旧没有笑容。
她依稀看见了她大徒弟身上，那一圈，来自未来的红尘。
且，她看到的结果，是漫天的紫色羽毛。
“不愧是咱们的大徒弟，此行到人界去，可是想了个好主意呢。”尉迟凌不知何时走到了她后面，笑道。
“什么主意？”她终于恢复了那浅浅的笑容。
“……”尉迟凌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她啼笑皆非：“我怎么说好呢……”
……
红衣翩翩，黑发男子姗姗来迟。
“我说，尉迟凌，倩儿，你们还真是到最后才管啊。”他还是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银发一甩，些许白羽飘飞。尉迟凌眯起蓝色双瞳：“难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徒弟去人界，我就送送罢了。不像你，衣食住行都管。你的大弟子，不觉得你很烦么？”
黑发男子晃悠着脑袋，不紧不慢答道：
“怎么会呢。我的徒弟多可爱啊。人界又没有熟人，不安排好怎么行？不然肯定要先稳下来，寻找生活来源，那样多让他分心啊！到时候啊，还没找到药，要救的那位就先走了。你也真是，我徒弟就找一味药，你徒弟呢，可是要找两味呢。”
尉迟凌一顿，有所动容。
黑发男子悠悠转过身，一愣。
面前的九位弟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么，洛门主。您觉得，您的大弟子会更顺利？”一个黑发黑瞳，十二三岁模样的女弟子笑眯眯问道。
“咳咳……”他低头咳了几声，复又抬首，“我知道你们大弟子厉害，你们这些小家伙啊，就别难为我了。”
“那可不，您的弟子与我们的大师姐实力不相上下，难说。”那个女弟子仍笑眯眯的。
黑发男子又低头：“咳咳……你们这些小家伙啊，别学你们师母，脸上总是挂着笑。我啊……就怕你们师母那个微笑。”
蓦然抬首一望，他笑容凝滞了。
面前一排弟子，个个面上都是一抹浅浅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