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间和胡明佳回到研究所的宿舍。
胡明佳忽然一拍脑门，悻悻地吼道：“完了！惨了！”
“咋的啦？”
“我明天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啊，今天又睡晚了。”
诸葛间有些好奇地问：“你明天要学什么啊？”
她和荆鸿出去这两天，没落下什么知识，甚至回来之后，学习进度还比其他人快一点儿。看来，个性化的学习AI既照顾了人们思维的多样性，也造成了学习进度不一致的坏处。
胡明佳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回答：“就……各个物种的辨别方法，信息图的识别这些。”
“啊？”小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我们早几天就学过了啊？我还记得，当时成周有个地方看错了，还跑来和我讨论来着。”
其实，成周当时在看的，是关于平行宇宙的实验详考。他对平行宇宙的了解和执着，怕是早已超过自己，也超过其他人了。如果没有这场穿梭意外，或许，他将来会成为一位量子物理学者吧。
话题回到胡明佳这边。男孩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无处安放的胳膊，有点儿局促地捏了捏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对诸葛间说：“其实，我的学习进度是我们这几个人中最慢的。那些信息图，虽然没那么复杂，但是要在规定时间内把它全看明白，还是得费一番功夫啊。”
“那你平常都干什么了呀？”
“我……嘿嘿，游戏不好玩吗？零食不好吃吗？”
“这不行，在实验中，就得争分夺秒。我们毕竟不是专业技术人员，要是连他们测出来的图都看不明白，就是生生拖人家后腿了。”诸葛间盯着同桌。如非必要，她很少用这种上司对下属的语气说话。
“唉……看来，我还得努力啊。”
“快去睡觉吧。”
“嗯，你也早睡啊。”
“我会的。”诸葛间的这句回答，和平常互道晚安的时候比，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胡明佳见状，明白她心里有事，但这种聪明人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事，自己既不在意，也帮不上忙，便自顾自地回去洗漱睡觉了。
诸葛间转身，向不远处的卧室走去，忽然又回过身来，微微蹙起眉头，盯着胡明佳宿舍的门，眼中发出锐利的光芒。
不对。
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
那间宿舍里还住着一个人——荆鸿。
胡明佳的舍友、发小、兄弟、知己。
他为什么会和胡明佳是好朋友？
无论天赋、努力，还是积累的学识、思维的速度、逻辑性，胡明佳的表现都称得上“普通”，或者说，“中庸之道”。可荆鸿不同。以自己初中时对他的印象和这几天的表现来看，那家伙的心智、敏感性、洞察力、记忆力一向都很不错。两个能力不相匹配的人，为什么会有交集？
哪怕是发小、初中同学，经过岁月的洗礼后，也会因道路不同而渐行渐远。可如今，荆鸿与小胡仍然是知己。那就说明——他们之间有某种需要，某种联系，比如性情，比如志趣，比如利益。
胡明佳不傻，不会白白被别人利用，而荆鸿若只是一个利用别人的人，那天，他就没有必要找自己坦承。
对了，他在铁轨旁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或者说——没有目的？
他这几天，在铁轨上，在水饺店里，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诸葛间一字一句都记得。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出来当组长？
为什么要给自己讲故事？
为什么要夸赞自己？
为什么有意向和自己合作？
为什么打听林沧海？
为什么查出医学生？
为什么和自己聊天时主动提起小胡？
为什么要“盖章”自己和胡明佳是异性朋友（尽管大家都知道）？
为什么要三番五次打探自己的心思，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说那些话？
“可我总觉得，他有一种我缺少的东西……”
“我比他自私的多，初中的时候，我只是偶尔和他玩玩而已，并不关心他，直到后来，才发现我这种精致利己的行为，是多么错误……”
“你想笼络唐潮生为己用啊？”
“谁把心思写在脸上、谁说出来，又关我什么事呢？”
……
“我宁可做死去的老虎，也不愿做优秀的羊羔。”
难道，他真的和自己是同类吗？他真的和自己一样，看似喜怒形于色，实则心里另有一番盘算吗？他说过，他总觉得小胡有一种他缺少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难道，他也贪图小胡的纯直与善良吗？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希望这个结果，不要伤到小胡。
诸葛间能感觉得到，小胡对两个朋友付出了同等的真心，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如果自己和荆鸿针锋相对，小胡有可能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
自己一定要小心。
突然，一个男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干嘛呢？小间大姐？心事重重的。”
是成周。他一头大汗地跑来，看来，是刚刚结束夜跑。
“哦，没干什么。”小间的眼皮不自觉跳动了几下，掩饰着内心波动的思绪，她打量着成周，好奇地问道，“倒是你，一身汗地跑来。这么晚还锻炼啊？”说着，她抽出一张手帕纸，给成周递了过去。
“在宿舍也睡不着。”对方接过诸葛间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汗。他的头发因为沾湿的缘故，和刺猬一样，一针一针地竖立起来。
“是这样啊。”诸葛间笑着接话。她和成周初中不熟，彼此都是学霸，相互佩服，偶尔一起讨论题而已；高中时，为了离学校更近，在同一个小区租了房子，阴差阳错成了邻居。有时候，晚自习放学后的路，两人也会一起走；路灯昏黄，过客两三，话题也都是随口谈天，稀少可怜。不过，两人有个共同的爱好——爱交异性朋友。虽然没有深交，但是四舍五入，也算是彼此的异性朋友吧。现在，若是遇到什么事，还能有说有笑的聊天。
“你不觉得……你今天有什么不同吗？”成周眨着眼睛，一手插兜，一手抹汗，随性地继续着话题。
“不同……”诸葛间不好意思地抬起手，虚指着太阳穴，笑了笑，傻里傻气地回复，“哦……我今天涂口红了呀。可是，我涂的色号太浅了，涂上之后，甚至比原来的唇色还要浅，搞得都没什么人看出来。”
成周的眼神有点儿凝固，他瞅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姐，你这也太浅了，是个人都看不出来你嘴上涂了东西。”
“你视力多少？”
“右眼1.2，左眼……2.0。”
呃……
诸葛间嘟了嘟嘴，掩饰着自己的无奈与悲愤，把刚才擦汗的纸巾拽过来，稳稳地投进垃圾桶。
“睡觉去。”
“得嘞——”
成周哼着口哨走了。
小间扶着额头，狠狠地呼出一口气，把刚才想打某个人的冲动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我不就是想涂个口红吗？
怎么那么难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