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市总局,警察署一科办公室,七八个警员坐在位子上忙着自己的工作。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穿着白衬衣,腰杆挺直气宇轩昂,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孩儿。
“各位,”那男人大声喊道,办公室里的人都看了过去,他继续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家的新同事,莫晓乙。”
现场响起一阵代表欢迎的掌声,莫晓乙笑着对大家说:“谢谢大家,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男子冲莫晓乙伸出手说道:“莫晓乙同志,我正式代表警察署一科欢迎你。”
“谢谢你,高署长。”
男子笑了笑,又小声说道:“小乙,我知道你是莫局长的女儿,但是在我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得到特殊照顾。所以,你要努力。”
莫晓乙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放心吧高署长,我可不是刚进警局的实习生了。”
这时高署长的电话响了,他走到一旁去接电话,莫晓乙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和旁边的同事打起了招呼,过了一会儿高署长挂掉电话走到了前面,他的脸色有些阴沉,大声对所有人说道:“伙计们,我们有得忙了。”
——
早上八点,背着旅行包的林修打开房门回到了家里,坐了一晚上火车的他现在累得要死。一个月之前林修把自己的好朋友楚言送进了监狱,在心情抑郁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决定独自外出旅行散散心,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天。
这一趟下来林修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不过再好的心情也抵不住一夜火车的疲惫,他简单收拾一下便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修被手机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林修甩了下脑袋,稍微清醒后,接通了电话:“喂,您好。”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优雅悦耳的女声:“您好,是林修先生么?”
“我是林修,你是……”
那女子说道:“我现在在您家门口,方便的话可以让我进去说话吗?”
林修很奇怪,这个人他应该不认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呢?但林修还是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长发美女,从衣着和妆容看,定然是个有钱人。林修把她让进来,女子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易雅琴,我父亲是易氏企业董事长易天樵。”
易氏企业,龙市商界真正的龙头企业,由易家三兄弟易天樵易天渔易天牧共同打理,从事着包括房产、食品、服装等在内的多方生意,可以说龙市没人不知道。在商界坊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易氏三杰樵渔牧,赚尽龙市金钱粟。
听到面前的女子说自己是易氏企业董事长的千金,林修更加好奇,但仍是礼貌地回道:“原来是易氏千金,失敬失敬。易小姐请坐。”接着又问,“易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易雅琴踱到沙发边,自顾坐下说:“林先生刚旅游回来可能有所不知,一个星期前龙市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易雅琴顿了顿说道:“我的父亲,易氏企业董事长,被人谋杀了。”
林修闻言大吃一惊,他明白,易天樵被杀对于龙市商界来说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这一下龙市市长可该着急了。
易雅琴继续说道:“这件案子被交给了总局警察署处理,一个星期以来并没有取得任何突破性进展。而林先生的名字我听过,之前报纸上都说你是天才侦探,所以我想委托林先生来调查这件案子。”
林修看着易雅琴,缓缓道:“易小姐应该已经调查我很久了吧?”
“对不起林先生,”易雅琴说,“希望你能理解,毕竟我不能把这件案子交给一个我信不过的人。”
林修于是说:“那好,说说这件案子吧,说说所有你知道的。”
易雅琴慢慢讲述道:“一个星期前,也就是七号那天晚上,我回去看望父亲。恰巧那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我父亲的生意伙伴,是一个女人。吃过晚饭后我父亲和那个女生意人去了书房交谈,而我则早早回了房间。第二天早上继母就发现我父亲死在了书房里。法医鉴定死因是氰化钾中毒。”
“易先生在书房待了一宿,你的继母不会觉得奇怪吗?”林修问。
易雅琴说:“父亲喜欢在夜里读书,读得晚了就会在书房过夜。家里人都习惯了。”
“你的继母和易先生感情如何?”林修又问道。
“呵呵,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拜金女。她年纪轻轻嫁给我父亲,还不是为了钱。”易雅琴不屑地说。
林修闻言道:“这么看来你和你的继母感情并不好?”
“我很早以前就搬出去自己住了,而且一般都在外面忙工作很少回去。所以和她没有过多的交际。但我确实不怎么喜欢她。”
林修想了想,然后说道:“我需要到案发现场去。而且案子已经交给警察署调查一周了,大量证物一定被带到了警局,我需要他们的帮助。”
“林先生请放心,这一点我会去和警方协商的。如果有了林先生和警察署一科的高耀扬署长的合作,相信案子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的。”易雅琴说道,“如果林先生方便,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案发现场。”
林修点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于是林修坐上易雅琴的车,朝易家别墅驶去。
案发的别墅在龙市郊外,大概一个半小时后二人到达目的地。这是一栋很大的三层别墅,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彰显着大气,从门口就能看到庭院里大面积的草坪和植被。其实这别墅也只不过是易家多处房产中很平常的一处罢了。只不过因为地处郊外环境清幽,所以易天樵很喜欢住在这里。
林修和易雅琴走下车,在他们面前早已停了一辆警车。易雅琴说道:“看来警察署的人刚好在这里。”
二人走进别墅,由于案发已经一周了,别墅外的警戒线也都被撤走了。他们径直走上二楼,在拐角处的书房里,林修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乙?你怎么在这儿?”林修惊奇叫道。
看到林修的莫晓乙也很惊讶,“林修?你不是去旅游了吗?”
“今天早上刚回来,”林修说着又疑惑道,“这件案子不是总局警察署负责的吗?你在这儿干吗?”
莫晓乙说:“你这一走二十多天杳无音信消息闭塞,你姐姐我升职啦!现在是警察署一科的人了。”
“是吗!?”林修说道,“那你点儿可够正的,刚任职就遇上大案子。”
“哎,”莫晓乙无奈道,“别说我了,你怎么会来这儿?还和易小姐一起?”
还没等林修开口,易雅琴就抢先说道:“是我请林先生来查这件案子的,你们高署长那边我会去协调的。”
“不用协调了,高署长会同意的。”莫晓乙说,“我昨天就向高署长提过请林修过来帮忙了,高署长已经同意了。只不过我以为你还得再过两天才会回龙市。”
“若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易雅琴说着手机突然响了,她看后说道,“林先生,那这件案子就拜托给你了。父亲不在了,公司那边很多事需要我去料理,所以我就不陪着你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放心吧易小姐,我一定会尽力的。”
易雅琴走后,林修问莫晓乙:“怎么样?七天了,你们都查到些什么?”
“易天樵死于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是七号晚上九点半左右。就倒在桌子旁边的地面上。”莫晓乙指了指旁边地上用白线画出来的人形轮廓,继续说:“七号晚上易天樵和他的客人郭远楠在书房谈事情,据易天樵妻子徐丽娟说,两个人是在八点左右进的书房,九点钟郭远楠离开。期间只有徐丽娟进去了一趟,给易天樵送茶。”
“大晚上喝茶?”
“易天樵有这个习惯,每晚睡前都喜欢喝几杯茶水,而且还必须是他妻子亲手泡的茶。易天樵对他妻子泡茶的手艺情有独钟,连茶具也只交给他妻子保养,别人碰都不能碰。这一点易家人都证实了。”
林修闻言道:“那这么看来,最有嫌疑的就是易天樵的妻子?她了解易天樵的生活习性,于是在茶水中下毒。”
“不,”莫晓乙摇头说,“法医鉴定后表明,案发时桌上茶壶中残留的茶中没有毒性。”
“茶水里没毒?”林修闻言疑惑道:“那易天樵有没有进食其他东西?”
“氰化钾是急性毒药,毒发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所以易天樵中毒的时间一定在九点到九点半之前,这段时间只有他自己在书房里,没人知道他吃过什么。更何况这书房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啊?”莫晓乙说道。
林修仔细查看了一下书房的各个角落,之后沉吟道:“那么毒到底是哪儿来的?”
“我之前想过,会不会是事先把毒放在了茶杯里?”莫晓乙问。
“茶杯和茶壶是什么样的?”
“是那种棕色紫砂壶,杯和壶是一款的。”
林修说道:“氰化钾是白色固体,就算是粉末状放在棕色茶杯里也不可能发现不了。”
“也对,这么说来最可疑的就是郭远楠了,她在离开书房前偷偷把毒下到杯中的茶水里。”莫晓乙说。
“还有一种可能,”林修说,“易天樵是服毒自杀。”
“不会吧!”莫晓乙惊道,“像易天樵这样的富豪怎么可能自杀呢?”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林修笑道,“不过我想见见那个郭远楠。”
“可以,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去见见高署长。”
——
林修坐着莫晓乙的警车前往警察署,路上林修问道:“这个郭远楠是什么人?”
莫晓乙回答说:“郭远楠是东元市廖星广告公司的总经理,易天樵的生意合作人。他们两人合作了很多年,这次郭远楠特意到龙市来找易天樵谈生意,因为两个人一向合作愉快,所以易天樵夜里就请郭远楠住在了他家。”
“原来是这样……”林修思考了一下,又问:“易天樵的家庭情况如何?”
“易天樵今年五十一岁,有两个兄弟,这个不用说了。他有一儿一女,女儿易雅琴你见过了,还有一个儿子叫易雅箫,二十五岁,一直在国外深造,得到易天樵的死讯后今天才回国。易雅琴和易雅箫的母亲,也就是易天樵的第一任妻子,在十一年前就过世了。易天樵的现任妻子叫徐丽娟,只有三十四岁。”莫晓乙说。
“他有仇家吗?”林修问。
“他们这些生意人在生意场上的仇家都很多,但严重到必须杀人的倒是没有。”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达总局警署大楼,他们坐着电梯上到四楼,来到一科办公室。屋子里好几个警察正忙碌着,一个国字脸的男人正坐在位子上皱眉思考着什么。
“署长。”莫晓乙冲着他叫道,高署长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小乙,你来了。这位是……”
林修主动伸出手打招呼道:“高署长你好,我叫林修,我听说过你。”
“林修?”高署长闻言,起身打量了他两眼,说:“我也听过你的名字。听说你曾经帮助C区警方破获过很多案子,是个天才侦探?”
“呵呵,过奖了。”林修笑着说,谁知道高署长突然又说:“但我想你应该知道,在我国侦探这一职业是不被法律认可的,而且无权参与任何刑事案件的调查。”
林修的笑容戛然而止,尴尬的表情凝滞在空气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莫晓乙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而高署长突然大笑几声说道:“哈哈哈哈,别害怕,我开玩笑的。虽然没有相关规定,但是如果能对破案起到帮助作用,我也不会当老古板的。”
“呵,呵呵……”林修一阵无语。
“说实话吧。其实是我特意让小乙带你来的,这件案子已经拖了一周了,市长下令半个月内必须水落石出,所以我想请你过来帮忙。”高署长认真地说道。
林修于是正色道:“放心高署长,我一定会尽力的。”
“那林修先生现在对案子有什么看法吗?”高署长问。
“我现在了解到的资料还太少,我需要警方的帮助。”林修说。
“你想要什么?”
“七号晚上易家别墅里其他人的口供。”
“这个简单。”高署长说着从手边的文件里翻出三份资料给林修。林修接过资料,翻看了一会儿,皱眉道:“我刚才意识到,易家没有保姆或者佣人吗?”
高署长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易家人。徐丽娟说本来是有的,但一个月前被易天樵莫名其妙辞退了。”
“原来是这样。”林修想了想,突然说:“对了高署长,易天樵的茶壶和茶杯应该被带回警局了吧?能让我看一下吗?”
“可以。”高署长说着看向莫晓乙,莫晓乙很快去化验室拿来了茶壶茶杯。
如莫晓乙所说,这是个普通的紫砂壶,外形简单但壶身光洁,似乎经常保养。林修问道:“指纹提取了吗?”
“只有徐丽娟和易天樵两个人的指纹,茶杯也是。”
莫晓乙说道:“似乎没什么问题。”
林修却皱起了眉头,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突然他问道:“只有一个茶杯吗?”
“是的。”高署长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徐丽娟送茶进书房的时候易天樵和郭远楠正在谈话,既然有客人在,没理由只准备一个茶杯啊?”
“那你有问过徐丽娟这一点吗?”
“问过。徐丽娟说,她觉得除了易天樵,一般人不会睡前喝茶,所以她没有给客人准备茶杯。”高署长说。
“不合理,”林修摇摇头说,“就算客人不喜欢,也应该做到起码的礼仪啊。徐丽娟是有钱人家的夫人,不可能这也不懂。”
这时莫晓乙说道:“我看你还是先别纠结这个了。你之前不是说想见见郭远楠吗?”
“对,差点忘了。”林修说,“高署长,郭远楠现在在哪儿?”
高署长说:“本来她早就应该回东元市了,但因她与这起杀人案有相关嫌疑,我们强迫她留了下来,现在住在塞北酒店308房间,有我们的人守着。如果想见她可以让小乙陪你去一趟。”
“好。多谢你了,高署长。”
离开警署大楼,林修和莫晓乙开车前往塞北酒店。路上林修一直在翻开手里的口供。突然他开口说道:“高署长这个人果然名不虚传,聪明,心细。”
莫晓乙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那当然,警察署高耀扬的名号在龙市警界也是响当当的。”
“确实,”林修说,“这份口供是高署长亲自录的吧?全面又详细,我能想到的疑点他都问过了。”
“那你了解到什么了?”莫晓乙问。
“这几份口供很有意思,”林修说,“郭远楠的口供里表明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而且表现出一些不耐烦的情绪;徐丽娟的口供,话语间都有认为郭远楠是凶手的意思;至于易雅琴,却似乎是把矛头指向徐丽娟。”
“是吗?这些口供我也看过,我怎么没看出你说的这些?”
“如果你只看文字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要学会看文字背后的东西。”林修笑着说。
“切,莫名其妙。”莫晓乙撇撇嘴。此时警车刚好停下,两个人下车后径直走上三楼,顺利地见到了郭远楠。
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高挑女子,留着干练的短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商界女性独有的气质。她的表情一直很冷漠,似乎已经厌烦了这些警察。三个人相对而坐后,郭远楠看着林修说道:“你叫林修是吧?我知道你,一个多月前我们公司的副总许东升在龙市被杀,听说案子是你破的,你很聪明。”
林修闻言说道:“呵呵,运气好而已。”
“那你们今天想问些什么?”
林修打量了一下郭远楠,问道:“郭小姐,我看了之前你在警察署做的笔录。按照你所说,你和易天樵在书房谈话的那段时间里,易天樵没有服用过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异常,是吗?”
“是的,这一点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但是那晚徐丽娟曾往书房里送过茶水,易天樵也没有喝吗?”林修问。
“没有,”郭远楠回答得很干脆,“茶水送进去后一直放在桌子上,在我离开之前易先生没有碰过,当然,我更不可能碰。”
林修还想再问些什么,郭远楠却突然说:“我知道,警方怀疑我杀害了易先生。但我希望你们能明白,廖星广告公司和易氏企业的商业关系。这些年我们两家公司一直合作愉快,易氏企业百分之六十五的产品广告经营权都是交给我们的,可以说易氏企业是我们最大的客户。
“而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易天樵先生对我们公司的认可,所以我没有理由杀害易先生。就算是我们有私人恩怨我必须杀他,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因为这次我到龙市来就是为了和易先生签一份合同,这个合同会给我带来几百万的利润,我们已经约好八号签合同,我只要再等一天就可以了,怎么可能选择在七号晚上就杀他呢。
“易先生死了,易氏企业就会换一个负责人,新的负责人愿不愿意签这个合同,甚至愿不愿意以后继续和廖星合作,都是未知的。我怎么可能拿整个公司去冒险呢?”
听完郭远楠说的,林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郭远楠的逻辑思维这么清晰,而且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么她确实没有杀人动机。
郭远楠继续补充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易氏企业查一下,看看他们在广告方面最大的合作公司是不是我们。”
——
从酒店出来后,汽车上,莫晓乙问林修:“你觉得郭远楠可疑吗?”
林修摇摇头,“单凭直觉,我相信她绝对不是凶手。她是个聪明人,在只有她和易天樵两个人的情况下把毒偷偷下到茶水里,这方法太蠢了。”
莫晓乙也说道:“我也感觉这个女人不太可能会杀人,说不上为什么。”下一秒莫晓乙突然“咦”了一声,林修问:“怎么了?”
莫晓乙盯着窗外说:“徐丽娟。”
顺着莫晓乙的目光看去,对面不远处是一个三十多岁、打扮得很用心的女人。林修不禁说道:“这就是徐丽娟?好年轻啊。”
莫晓乙却说:“不对,你看徐丽娟的样子,似乎很害怕。”
听完,林修的视线再次回到徐丽娟身上,只见她走得急匆匆的,而且不时回头看,似乎是被跟踪了。
“果然,她应该是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