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渐渐垂下,启明星发散出闪耀的光芒。夜晚时分的甫京不较往常一般燥热,今日徐徐微风,吹得人好生惬意。
自从郭谨上位以来,便把朝中一切事物全都推给了宰相刘伯涛,自己沉浸后宫不能自拔。
批了一天的折子,六十多岁的刘伯涛身体已经快跟不上了。好不容易忙完了公务,刚侧倚着太师椅想休息会儿屋里就又走进了人。
“大人,前些天有人目睹‘红皮书’出现。”
说话的人是刘伯涛的得力干将,名叫酒米。年纪轻轻的就一头白发,皮肤惨白无一丝血色。放在现在来说,应该是名白化症病人。
刘伯涛闻声,手中揉捏鼻梁的动作止住,脸色不大好。
“属下已派人在城中四处搜寻,一有消息立即捉捕。”酒米又道。
“这件事咱们不得插手。”
“红皮书乃太祖皇帝固国之本,若无此书便无尧国。流失了数百年,今日却重见天日恐怕有些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陛下虽然年纪轻轻不知红皮书的存在,但若有人一旦出手,足矣在陛下身边煽风点火,治其有谋权篡位的忤逆之心。”
“这是块肥肉,一块虎视眈眈的肥肉,轻易碰不得。”
刘伯涛镇定分析局势,不愧是当朝宰相,若换了旁人谁还深思熟虑那么多,早就扑出去抢书了。
“这件事交给萧权吧,看他最近也是太闲了。记得让他小心行事,如果对方是朝里的人就切勿打草惊蛇。”
语罢,刘伯涛好像想起了什么,再次拿起毛笔就在纸上飞舞了起来。
酒米行礼退去,行影无踪。
自从回到萧府以后,萧晗就被陈桂兰牵制了三日未曾踏出房门。正当她郁闷的时候,萧权再次出现在门口。
“长兄?”
萧晗抬眼望去,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就像一把扇子。
“随我来。”
萧权的笑容亲切灿烂,踱步朝向蚺池。萧晗觉得新奇,难得见他这么开心也就堆满笑容的跟过去了。
一见蚺池,又是一惊。
月光倾泻在池中,波光泛起一层层碎银。曾经只有伶仃一荷的蚺池,如今却开满了荷花。萧晗认出来了,这是那日和萧权赏的那池比人还高的荷。
前几日萧权前脚刚回府,后脚就让杨好把那满池的荷花搬了回来。
这其中消耗的人力财力极大,来来回回几十人搬了三天三夜才完工,也算是千两黄金只为美人一笑。
萧晗眼中饱含泪水,已经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其实也不难解释。
她一代名妓,什么人没见过,又有什么话没听过?湘玉楼她只是个商品,从来只有逢场作戏。那种被人放在心里呵护的感觉,她之前从来没感受过。
直到第一次遇见为她解围的忘尘,才知道心窝暖暖的会让人很舒服。后来又与忘尘一同游湖,还有了那么多接触,也才知道小鹿乱撞是什么感觉。
来到萧府以后,先是萧权为了保护自己中了蛇毒,又是荷塘边那些掏心窝子的真心话,如今更为了自己直接种了一池子荷花,这辈子怕是忘不掉他的恩情了。
“长兄...你不是...最不喜花了吗。”
萧晗尽力压抑住心中的情绪,可即便如此声音仍在颤抖。
“你把池子里唯一一朵芙蕖都摘了自己没得看了,想着路途遥远不能随时随地看,我就干脆把那湖芙蕖都给你搬回来了。”
萧权要是放到现在绝对是撩妹的一把好手。要颜值有颜值,要脑子有脑子。对待外人狠辣无情,对待自己人体贴入微,简直就是三十岁“小狼狗”的高配。
“长兄!”
萧晗喜极而泣,突然抱住萧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下这位千金小姐已经丝毫没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质,直接变成了撒娇卖萌的小妹妹。
萧权有些诧异,但是也没藏住脸上的一丝笑意。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子抱,手还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多大个人了,为了一池子荷花还哭成这样。”
活这么大也没经历过这种事,一向足智多谋的萧权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最后他缓缓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萧晗柔软顺滑的头发。
这一计“摸头杀”,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的安慰方式了。
在一旁看戏的杨好也没忍住勾起了嘴角,原来他家大人还能有这幅好笑的模样。
等萧晗哭累了,萧权把她送回了房,自己也回了北苑。一进门,他的神情再次冷漠,满含深意的看着一旁的杨好。
“你为何让晗儿亲手把蚺玉给我?”萧权问。
“在下追随大人多日,大人的心思在下还是能看出些一二的。”
杨好抱拳答道,眼下萧权性情温和了不少,平日冷冰冰的杨好也敢开玩笑了。
“放肆!”
萧权的语气极凶,可杨好丝毫不畏惧,摆出一副“你演,你接着演。”的表情。
没想到杨好已经不吃这套了,萧权无奈合上门,又轻声问道:“你说我把晗儿留在府里如何?”
“以大人的性子来看,府里过阵子就该有喜事了。只不过如今小姐名在族谱,若以萧家小姐再或者小姐本来的身份嫁入府中,恐有不妥。”
“而且,有些人怕是不会答应。”
杨好的话点醒了萧权,看来一切都是空谈。萧权的脸上刚才还阳光灿烂,现在已经乌云密布了。
是啊,有些人不会答应的。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萧权拉开了门。
“酒米?”
萧权对这位稀客的到来感觉十分诧异,没想到宰相大人的第一侍卫居然会亲自到访。
“不会打扰到萧大人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的看见一身白衣的酒米总感觉自己要被“黑白无常”索命了。
“无妨,请进。”
萧权将手一领,杨好很懂事的走出房去,把门带上。
“酒侍卫亲自前来,也不知是多严重的事?”萧权问道。
“前几日,‘红皮书’出现在甫京,眼下不知所踪。宰相大人特命萧大人亲自缉拿,若是朝官所为就不要打草惊蛇。”
酒米的神情严肃,远远一看像是尊白色雕像。
红皮书重现于世的消息令萧权也瞠目了。他入朝后也听说过些流传:拥有红皮书,天下万物尽在掌握。
“所以说,如今是谁拿着这本书,无人知晓?”萧权问。
酒米这回爽快的点了点头。
“我从未见过那本书,对拿着书的人一概不知,不知从何找起啊。”
眼前的局面宛如大海捞针,简直抓瞎。要不然,学秦始皇“焚书坑儒”一把?找着了就收手的那种。
“有传闻言,红皮书用火烧不燃、用水泡不透、用手撕不坏、用器伤不烂。”
也就是说,万福被辱那日若是没将“五十两”扔到房檐下,也不会有事。兵器都伤不了,撕成一片一片的做身铠甲岂不无敌?(铠甲纯属开玩笑)
“果真是奇书!还请酒侍卫转告宰相大人,萧权定当全力以赴。”
萧权被震撼住了,他有点忍不住亲自试验一下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此时万福无家可归,双腿骨折已经落魄到破庙里苟延残喘,还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这庙荒废已久,房顶破破烂烂的,还有几束月光顺着房顶的窟窿落下。
带上这书多有不方便,万福爬到了只有半颗头的云中君神像底下,用双臂将自己支撑起来。他想把书藏在神像后,却见香炉里露出白纸的一角。
万福突然想起在昱国的巫咸国人,慌忙的将纸抽了出来,展开之后才确定,就是他们所为。
“我记得你。”
突然,万福的背后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哆嗦直接摔在地上。透过月光,万福才瞧出来。
“你是不是...叫野垚?”万福认了出来。
等男人走近了些,万福才笃定自己的猜测。绝对是野垚,因为天底下没人长得比他更丑了。
野垚点了点头,蹲在了万福身前。
“你是顾贤的车夫,怎么会落得如此不堪?”野垚问道。
“前阵子,萧权抓走了计伏成,要斩首示众。表少爷为救计伏成,带领数千民众起义。”
“谁知道那萧权如此心狠手辣,调动了数十万兵力,我们全军覆没。不过还好,表少爷被人救走了,但是下落不明。”
话还没说完,野垚打断问道:“被什么样的人给救走了?”
万福仔细回想当日情景,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能说出个大概。
“他们...好像都穿着白色的衣服,紧身的,是支精锐。”
野垚再次点点头,示意让他讲下去。
“等我醒来已经在运尸车队中了,趁着他们午休逃跑,走了一个月才回到甫京。”
“可一回家,娘子跟人跑了、养了好几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还丢了,最后还被那奸夫打残了。”
往事不堪回首,万福一说起伤心事,眼泪就如瓢泼大雨一般倾泻而下。
“岂有此理。”
野垚听着都来气,这天底下居然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这种人现在不杀,难道要留到过年吗?
“车夫,我替你把他们杀了如何?”
野垚把手搭在万福肩上,语气诚恳。
“可是我家没有什么神像啊。”万福还在嗷嗷大哭,真是悔不当初。
“你知道巫咸国为何信仰恶灵吗?我们把自己视为恶灵,就为了让那些应该得到报应的人为自己的罪恶买单。”
“好的事情全让神灵做了,可恶人的账却没人买,这不公平。于是我们信仰恶灵,因为我们不需要虚伪。”
此时野垚和巫咸国的形象瞬间在万福心中高大了成千上万倍。毕竟他受尽了疾苦,再想相信时间美好已经不容易了。
野垚的三言两语,怕是已经把万福拉入伙了。
“那就多些野垚兄弟了!!”
万福跪在地上感激涕零,这阵子天天都在哭,眼睛已经肿成胡桃了。
等他交代完一些事情后,野垚帅气的甩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