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漫漫,天气逐渐凉爽风瑟瑟地刮着,也许有些惆怅,此情此景不禁让人回想起那首诗——“秋意正浓时,红枫尽然丹”
这回,叶真的红了。
红梅山庄,满园金菊尽芬芳。
顾贤坐在铜镜前看着身上的绷带,一层一层的被围绕拆开。回想起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甫京起义,太仍旧心有余悸。
身上一百多处刀伤不说,就连脸上也冷不丁的挨了几刀,好在没有瞎只眼睛少只耳朵啥的。
不过这一脸的刀疤破相,以后再想见人恐怕是难了。
病重的顾贤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以后万念俱灰。
早知如此不如就让自己魂归九幽,还能陪表姑夫一起喝汤过桥。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让他这般生不如死。
他不愿意自己的后半生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何况自己大仇未报,忘尘和凌潇湘还被囚禁在宫里。
这一切都是最差的结果。
某天,梅姬偶然想起曾经与她那位师父云游天下时发生的一件事来。
梅姬的恩师人称“逍遥郎中”,在江湖上的名声威望并没有现在的徐卿大。
逍遥郎中这个人很怪,对于平常的病症从来没有什么兴趣,可一有疑难杂症他又是第一个冲上去的,知道他的人都说他是“怪医治怪病”。
后来他决定带着涉世未深的徐卿还有年幼的梅姬云游天下,去寻找更多的稀奇病例。
那是个冬天他们到了昱国湛南城,可惜来的不巧,城里正起暴乱。
医者自然见不得生灵涂炭,逍遥郎中开始在这人间炼狱中为百姓寻得活着的希望。
一日,小梅在乱葬岗的一个坟包旁偶遇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那少年伤痕累累满身血迹,像是在刀山火海中滚过一圈似的瘆人。
小梅救不了,只好把他带回了客栈。逍遥郎中看了看伤患,立即找来一个铁匠做了个铁的浴盆。
先是在浴盆下架起柴火,盆底铺满药草,等少年躺进去后再倒满冷水,小火慢热直至沸腾。
逍遥郎中等治疗方法总是与众不同,千奇百怪。不出一月,少年郎死里逃生,可这一身的疤丝毫不减,成了逍遥郎中的心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终有一天,逍遥郎中从梦中惊醒,汗如雨下。梦中有位仙人托梦,他告诉郎中疤印并非无计可施。
若要祛除疤印,须先将少年身上的皮肤用小刀全部剥开,再取一张性别、年龄、身型相仿的人皮覆之,最后以天蚕丝缝合。
如果幸运,数月之后即可迎接新生。反之,就是白白丢掉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先不说事成与否。
首先是剥皮之痛,能不能挺过去就是个问题。其次是一针一线的缝合,简直和滚钉板没有什么不同。
这法子简直是丧心病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如今顾贤穷途末路,梅姬也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这个才十八岁的翩翩少年,居然二话没说就一口答应了。梅姬劝过了,结果顾贤一意孤行。
无奈之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几个月两个人都提心吊胆的,每分每秒对顾贤来说都是一道生死劫。
今日就是见证成果的日子,显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顾欣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惊魂未定。这张脸虽不及自己的那张帅气,但总比一脸伤疤好看。
“成了。”
梅姬如释重负,这几个月的悉心照料没有白费。看着眼前的“杰作”,心中总有那么些成就感。
顾贤颤巍巍的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这张浑然天成的脸颊。
居然有触感,就像本来就是自己的一样。
一时间,泪眼朦胧。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他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谢谢...”
顾贤哽咽着,内心的激动让他不知道到底还说些什么。
“恢复的也差不多了,也该办正事了。”
梅姬说罢递给顾贤一本账簿,打开后密密麻麻记录着资金往来。
“这是?”顾贤草草翻了几页,不知何意。
“这是我朝礼部侍郎元吏当官之后所有经济往来,圣上怀疑他贪污官银、私下买卖官职,藐视我朝国法,你去集齐认证物证,到时候我想办法让你进入朝政。”
听了梅姬的话顾贤瞬间有了动力,心中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着。老天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一定要让所有人得到应得的报应。
“我一个人不大方便,你得给了派个帮手。”
顾贤变了模样一时之间让梅姬也没适应过来。顶着顾贤的声音却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愣了一下,接着又答道:“那是自然,陛下特命贴身御前侍卫尚孜煜给你当帮手,一会儿等你出去了就能见着了。”
顾贤眼睛一抬,好像有点兴趣。
“他可以说是昱国第三高手,护你周全不在话下。脑筋也挺灵活的,有不懂的就问他。”
昱国第三高手?能比野垚还厉害?顾贤初入江湖也没开什么眼界,迄今为止见过最厉害的也就那个长相凶残的野垚了。
“行,那我去了。”
换了张脸后顾贤不太想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答允后就赶忙出去了。前脚刚踏出红梅山庄,尚孜煜后脚就跟在后边了。
顾贤有点好奇这第三高手长啥样,回头一看却是一张英俊的脸。他多少有点嫉妒,撇了撇嘴就继续迈出脚步。
元吏手底下有家赌坊,他这官儿当了多少年赌坊就开了多少年。
想要得到证据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去偷的,主要还是得跟元吏打个照面,跟他搞好关系。
顾贤大摇大摆的进了赌坊,一屋子牛鬼蛇神显得乌烟瘴气的。叫喊声、摇骰声还有铜钱碰撞哗啦啦的响声,嘈杂的不可开交。
他又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东西,随便找了一桌就驻足在旁边看着。这一看就是半天,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骰盅。
“公子在旁边也看半天了,要不然玩两把?”
摇骰子的荷官一边熟练的摇晃着手中的骰盅,一边贼眉鼠眼的冲着顾贤不怀好意的笑着。
尚孜煜见他没说话,刚打算上前打圆场,可顾贤偏偏抢在他跟前,从容的答应了。
“来两把吧。”
顾贤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拍在桌上,等着的荷官接下来的动作。
骰子在骰盅里发出清脆的声响,顾贤紧闭双眼聆听着。这几个月他就像个瞎子一样生活着,久而久之听力就涨了不少。
最后,骰盅“啪”的一声被拍在桌上,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去,顾贤得意的睁开双眼。
“我买大。”
顾贤看起来十拿九稳的样子,旁边的其他赌客不禁有些怀疑。这新手初来乍到的八成没什么准头,反着他来或许还有些希望,这一场只有顾贤一人买大。
骰盅一开,众人哗然。
“四、五、五,十四点,大。”
荷官一边吆喝着一边把大伙儿扔在桌上的银子推到了顾贤面前,好像在替顾贤高兴。
第二把依旧是全压。顾贤这次还是压大,这回来了几个跟风的。盅一开,又是盆满钵满。
玩了一下午,顾贤一把都没带输的。身前堆起了一座小银山,把旁边的人都给看愣了。
后头跟顾贤玩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赌家子,一个个都是一副不好惹的面孔。这回骰盅一开,顾贤四十连胜了。
“你小子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再或者跟赌坊有什么勾结。居然头回进赌坊就次次能赌赢了,老子在这儿泡了这么多年,还头回见你这么准的。”
一个地主老爷输了不少银子,心情固然不好。怀疑的目光紧紧锁在顾贤身上,看得顾贤怪不舒服的。
“李老爷放心,我元吏的赌坊不可能作假。”门外传来男声,随之顾贤心跳的极快。在这儿杵了一天,终于等到鱼上钩了。
门口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脸上还留着些胡渣。身上穿着水蓝色妆花缎的裳袍,头上戴着一顶金丝缠的帽子,就连鞋子都是取一块上好的小鹿皮量身定制的。
其他人都在为元吏的亲临感到诧异,顾贤却打量着他这一身行头。就按照梅姬一个月俸禄来看都经不起这么造,看来这位礼部侍郎的手真的不干净。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会会他。
“哟,今天居然能亲自见到元大人,久仰久仰。”
李老板双手作揖,脸上也乐开了花。一见着元吏脸上的不甘荡然无存,倒是装出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
“我听说我这儿来了位百战百胜的‘小赌王’出于好奇也就过来瞅一瞅。怎么样李老板?战况如何?”
元吏亲切的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扫了一眼桌上的局势。这一座银山可真是开门一来头一回出现,这小赌王还真不简单。
“我今儿是亏的一塌糊涂,快别提了。”李老板叹了口气,闲暇之余还瞟了顾贤一眼。
元吏也将视线移到顾贤身上了,如此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居然有这本事,有两把刷子。
“小兄弟好手气啊,敢问尊姓大名?”
面对元吏的问话顾贤回答道:“不敢当不敢当,小民顾圣贤见过元大人。”
顾贤报假名也是有些心思的。当初萧权为了抓自己回去可闹的昱国沸沸扬扬,元吏作为一个朝臣一定对自己的名字有点印象。为了以防万一,就报出顾圣贤的假名出来。
“圣贤?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圣贤。”
“来,赌一把。”
元吏语罢,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锭出来,把大伙儿的眼睛都看直了。这般出手阔绰,看来势在必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