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陶摇摇头:“但我认为,其实这事儿和大人您无关。”
“哦,无关?”
蔡陶答:“是无关。我的父亲,他是一个刺事人,为宋尽心。
而您,是一个反刺事人的人,为辽尽责。
你们两人都是在尽自己的职责,所谓各为其主,各行其事儿,没有什么对错。
如果他拿到了真消息,因此而让大辽遭受损失的话,那么,身陷囹圄的就是大人您了。
只不过,我替他感到悲哀,做一个刺事人做到被人识破不算,还反被人利用,他很失败。”
吴雨沙:“看来,你是一个会说实话的人。”
蔡陶说:“我只是一个承认事实的人。”
吴雨沙再次用尖锐的目光盯向蔡陶,他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另一件事儿,我不仅仅是利用了他,我还——”
蔡陶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愤,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颤抖,可以看得出他在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接过吴雨沙的话说:“您随后还陷害了他。
宋枢密院之后查实查证,他其实是一个双面刺事人,外面是宋,里面是辽,认定他真正服务尽忠的主子其实是大辽。
正因为此,我们蔡氏满门获罪,全家抄斩,六十八口人,只活了我一个。”
吴雨沙盯死住蔡陶,他一字一句地问:“这回,我该是你的仇人了吧?你为什么不找我报仇,反而要向宋报仇?”
蔡陶抬起头,直视着吴雨沙,他说:“据我所知,大宋枢密院在这十数年间对韩得让韩大人实施的反间、离间之计不下二十余次,可韩大人仍然居高位,受恩宠,地位不动。”
吴雨沙拱手向上:“托老天洪福,大辽有一位好的皇太后,咱们承天后一向用人不疑。”
蔡陶说:“大宋和大辽是敌国,大人和我父亲是敌人。
所谓敌我双方,就是你死我活,为了各自的利益,置对方于死地,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可厚非。
谁让他做了一个刺事人呢?
消息是对方送的,信不信,却是己方决定。
没有人强迫大宋的决策人非要相信它。
所以,您瞧,同样是陷害,韩大人就没有事儿,而我们,就要被杀头。
杀我父母家人的刀,是宋人的刀,不是大人您的刀。
下令的杀我族人的人,既不是辽太后,也不是大人您,而是宋朝的枢密院,背后是宋朝的皇帝。”
蔡陶深吸了一口气,下出了他的结论:“所以属下并不把此恨记在大人您身上。都是那大宋的昏君奸相,害我蔡氏满门抄斩,所以属下要向宋讨还这笔血债。”
吴雨沙说:“看来你不仅是个会说实话的人,你还是一个会说明白话的人。”
蔡陶说:“因为我不像我父亲,我是一个明白人。所以,大人您才肯救我。”
刚才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秦小晴一直在听,他竟然不知道,蔡陶和吴雨沙之间竟然还有纠缠不清的这种恩和怨。
秦小晴问:“大人,是您救了他?大人您既然要置他于死地,为什么又要救他?”
吴雨沙说:“不是我要救了他,是他自己救了他自己。他的父亲在最后的关头向我求救,求我救出他的儿子,给他们蔡家留下一根香火。”
吴雨沙看着蔡陶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绝不会向自己的敌人求救,所以,向我传出求救消息的人应该是——”
蔡陶点点头,说:“没错,向大人您求助的不是我的父亲,是我。我只不过是假托他的名向您求救。”
秦小晴看向吴雨沙,他问:“大人,您不会是念了他父亲的旧情吧?”
吴雨沙反问道:“你说呢?”
秦小晴踌躇着,他说:“我不知道。不过,我感觉大人您,有颗菩萨心肠。”
吴雨沙转向蔡陶:“还是让蔡陶来说吧,我为什么出手救了他?”
蔡陶:“因为我让人给吴大人捎去一句非常重要的话,正是这句话让他愿意考虑救我。”
“什么话?”秦小晴问。
秦小晴确实想知道,这勾引了他的好奇心,这会是一句什么样的话,让吴雨沙愿意去救曾背叛了自己的人的儿子呢?
蔡陶的贴身奴仆摆好了饭菜,然后站在一旁。
吴雨沙对秦小晴说:“秦大人,我看还是让蔡陶先吃饭吧,不然,热饭都凉了。”
蔡陶赶紧地说:“两位大人,属下不饿。属下早上吃得多,并不饿。”
吴雨沙:“哎,还是先吃了饭再说话,边吃边说也是一样。”
秦小晴说:“大人,这不好吧?”
蔡陶也表示说:“两位大人在这里站着,属下在这里用饭,怎么可以?”
吴雨沙丝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无妨。”
秦小晴说:“我们这位大人啊,是咱们南枢密院,不,不仅仅是咱们南枢密院,恐怕是咱们大辽国最没有架子的一个官儿,他既然这么说,你就先吃了饭。”
蔡陶告了个罪,匆匆地扒了数口饭,喝了口鱼丸汤,他示意不吃了,让奴仆收拾桌子。
蔡陶说:“我捎话给吴大人说,说,我在雍熙战争开始的四月份,去了一趟邓州。”
秦小晴对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没法子听明白。
秦小晴问蔡陶:“这话什么意思?”
蔡陶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了。
秦小晴只得求助似地看向吴雨沙。
吴雨沙笑了笑,说:“你知不知道宋朝现在的宰相,当然也是宋朝开国的宰相赵普,在雍熙战争那一年的时候,他还被贬在邓州。”
秦小晴摇头:“不知道,那又怎么了?”
吴雨沙说:“赵普在当年的五月份,在邓州给宋皇帝赵光义上了一道奏疏。
当时宋军正节节胜利。
赵光义的三路大军,曹彬部三月五日攻入我大辽,当天就破固安,十三日攻克我边境重镇涿州,全歼我涿州守军。
然后其十万大军进驻涿州,兵锋直指我大辽的南京,幽州城。
其中路军田重进自定州沿滱水河谷北上,初九兵至太行八径中飞狐径的北端口。
我冀州、康州守军闻讯前去阻截,田重进军与我野战争雄,我军全军覆没。
其军攻势甚强,三月二十八日,克灵州,四月十七日,克蔚州。”
秦小晴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场宋辽之战,确实辽国岌岌可危,形如丸卵,一击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