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想,我为了什么活在这世上呢?
记事起是与狗抢食,被旁边公子看着好玩带回家,六岁成死士,八岁一双手还提不起剑便开始杀人,手下的人想取而代之,高阶杀手互相算计抢功。
日子过的从不曾想未来是什么样子。
第一次有机会杀你时,我犹豫了。并不是说我是好人,和自己处的久了,碰见稍微对自己好的人,便觉得入冬后起满了冻疮的手忽然碰到阳光,见着光,觉得暖,舍不得放下手。
跌进水中生死一线,原以为有许多事情想,没想到脑子中唯一的念头,是帮你。
然而,我只会杀人,并不知道如何对人好,反而这些天让你担心许多。其实街上见你受伤,我心里着急,怕城里、城外主子的人捉你,才拦住了你。往你壶里放药,不是想你养好伤做筹码,只是想你伤快些好。那日街上门前,见你在我身后那刻,心中便觉得以死相搏也值得……
云籁听得着实平静。人们往往对心里觉得无关紧要的人,无法感同身受,更生不出心疼。
藤荆应是看得清她心里的想法,却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或许会有所不同,希望能捕捉到细小的一瞬神色变化。他和云籁像是陷入久久一片寂静中,仿佛黑夜不见尽头。藤荆先熬不住,自己又说下去。
他说话时候,嘴唇微微翘起,像是自嘲。人人觉得我粗俗、狠戾。人人对我都是这样的评价,不多你一个的。
云籁慢慢冷着心想,他应是会死心。他越早从感情中抽身,越早把利益放在前面才好。
她不想用藤荆口中所为的爱捆住他。单方面的爱和恨,是件极其虚无缥缈的东西。远不比利益、权利乃至欲望,这些实打实的东西可靠。
人心下的绳索,自己想挣脱便挣脱。
她要给他此生都挣脱不了的枷锁。换给他的皮,遇见刀剑便会躲,此生都会锢住他远离危险的事,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再过两个时辰,他才会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在这之前,要看住他,不让他出去送死。
听他说话,就是耗耗时间。
月亮一点点落入更远的天边,她脸上终于露出丝心安。藤荆抬眼看向她,其实你想我做什么,我都会愿意。如这次做戏,明知道人太多,我便难逃掉活下来,但为你完成声张的谋划,我便引来几百人。做引开众人的诱饵,连原因都不会问一句。
你若要我活下去,我会活下去,不用拿这皮禁锢住我。
他不是问句,连声调都不曾扬起,云籁觉得被逼问,像被逼供的紧迫感迎面压过来。藤荆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换皮给他,知道这皮的秘密,束缚个靠刀剑吃饭的人,永远胆小退缩…
云籁心里隐约生出一丝愧疚,自己凭什么可以决定他今后怎么活?
他说,你不用觉得愧疚,你知道我愿意的,活着比死了好。
云籁看着他说话的片刻才发觉,被他戳穿换皮的秘密,她没有半点紧张、害怕,可以笃定他不会现在出去寻死。
心底,她是知道藤荆对自己好的。
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利用他的感情,其实握在手中最重要的那根线,始终是他的喜欢。那才是她所以有恃无恐的底牌。
这和那些要捉她的人有什么区别?
做着别人的鱼肉,又做着伤人的刀俎。
抓孩子的人想证明家族势力庇佑亲人,她要孩子活下去。他们用刀,她用人心。
张了张口她的话干干说,“你若不想,可不用为我做这些。”
“你知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