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先贤所言,学习是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安丫头,你意欲领兵入军不也是为了此吗?”古先生看了看周围没人,意味深长地对她一笑。
易安大吃一惊:“先生,你为何知道....?安...安丫头?”为什么知道我心中所想?还有为何叫的如此亲密?难道古先生认识我?太多疑问堵在一起问出来了。
安先生一言不发,示意她看墙上,这时她才注意到上挂着的名家字画,易安本就不爱附庸风雅。
一张张看过去,她这个外行人都觉得写得好,究竟是哪位大家作的呢?看向署名,易战?!父亲!?她印象中孔武有力的父亲,虽不至于大字不识,可这般隽雅的画不像是出自他之手。
她不解地看向先生,想要听到确切的答案。
先生缓缓开口,手抚上那个名字,眼神中满是回忆:“想必你也猜到了,你父亲也曾拜师于我门下,你于他性格差不到那里去,都爱刷枪弄刀。你今日所做之事和说的话,二十年前,与你父亲丝毫不差。刚才你在桌上打瞌睡那会儿,我仿佛看到了你的父亲。”
“那就是说,先生不仅教过皇帝叔叔,还教过我父亲?”
“正是如此。带兵也需要知识,你是否熟读兵书?”提起皇帝,古先生好像不愿再多说,就转移了话题。
“是。”
“可有疑惑?”
“有。”
“同你父亲一般的年纪,你父亲已立下汗马功劳,你兵书仍有不解,却样样不如你父亲。他尚且刻苦学习,你有何理由不在书院学习?日后有兵书上的问题,便来书院问我罢了。白日在书院学习,到了晚上,研究兵书奇器,战略战术,只是平时累些罢,习武练兵与做学问哪一样都不能丢。”对易安的这番话,古先生严厉的告诫中多了几分亲近和体恤。
“本以为夫子只会文,不曾想还会研究兵书啊。”再三思索,易安被先生说服了,师生二人把话挑明了,易安也就随便了些,调侃先生道。
“那郡主就抄两遍《七国考》,明日交上来。”老先生捋着花白胡子,眼睛暗藏笑意说着。
“一遍行不行?先生!祖师爷!?”
听着易安的哀嚎,古先生大笑着离开了,实乃心情大好!之前易战那小子给他气受,如今,父债女偿。只是可惜一个天生纯良之将,也逃不过......唉,多事多事!他好像想到什么了,忧愁也爬上一张老脸上,不再展颜。
“走吧。”易安出来把已经趴在蒲团上睡着了的南亦慎叫醒,眼眸缓缓睁开,绿眸中泛起雾色,分明无刻意却勾人心魄,带着少年的天真和不符合年纪的艳丽,易安呆了会儿。
“快去...牵马!”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别开脸不自然地说着。
嫣红晚霞下,风卷起她的长发,放松下来南亦慎牵着马缓慢走着,影子拉的很长。
“这马着实睡着不舒服!明日还是备马车。”易安双手枕着头躺在马背上,一脸欠打地说着,夕阳倒影在她的瞳孔中仿佛洌成一团火,烧光了所有的忧郁。
“那今天你为什么骑马?”南亦慎牵着马,明知她这是讨厌自己,还是找虐地问出了口。
“当时是准备气你的啊!最好把你气回南阳,这最好不过了。”笑得狡黠像只狐狸。
“......”
二人挑明各自利益后,倒像是相处多年的好友般插科打诨。
“好了好了,逗你玩了。我们都结盟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我们的目标都一样,你要造你爹反,我要知道五年前的真相。”易安不在意地说着,仿佛在聊“吃了吗?”“吃的啥?”这之类的问题。
“郡主,那两个字你能小声点吗?”他警惕地看向四周,没人才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看着马上的人。
到了郡主府中,易安吩咐下去,马上就将南亦慎从三等奴仆提升为了一等侍从,其中缘由就他们两知道。这下可好了,那些人当初有多可怜他,现在就有多嫉恨他。看向他的眼神中仿佛带着刀子,他一如之前,背挺得笔直,薄唇轻抿,目光直视前方,对周围的人视若无物,周身的气质轻易地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易安书房中。她正咬着笔头,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一见他来,眼睛瞬间亮了。
“南亦慎,来得正好,本郡主,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便是了。”南亦慎听到她不再自称郡主,心中升腾起一阵欢喜,有一种自己人的感觉。
“只是今日考试的题目,怎么做呢?”她让他一同坐到软榻上,举着手中的试卷给他看。
他也毫不避嫌地凑上去,一看原来是题目,答题处却一片空白,“郡主,这题是让你辩君与民的关系...书中有提到,在此处...”
一番解答如醍醐灌顶,易安略略思索,提笔在纸上刷刷写着。南亦慎在旁边看着越看眉却皱了,虽说她理解得不错吧,只是这字还不如五岁儿童写的。可是看着她如此专心地一笔一划的写着,就不忍心打击她。
“为何郡主和传闻中不一样?”他脱口而出一直缠绕在他心中的一个疑问。
“人人都传言我依仗皇恩任性妄为,犬马声色也好,杀人如麻也好,我便真是如此了?虽然人人都将我当作嚣张跋扈的恶女,可我到底是不是,也就只有我自己清楚。”易安没有从专心致志的书写中抬头,她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可那笔顿停产生的一大块墨点,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听了她的回答,他愣了愣,话堵在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旁人怎么说我并不在意。没想到,你才是深藏不露啊!这样难的题你都会。”易安转移了话题。
“在宫中时,学过一点。”他很想告诉她,他其实师承南阳太傅,得太傅垂怜赏识,教他学问。太傅曾夸过他,他本是夙根极好、聪明绝顶的人,当时他太傅毕生所学都已领会。他的文采在南阳无第二人能与他相比。但他不想把自己的秘密全都说出来,不平等,她身上也有很多谜团却从未与他提起。
“那你会不会模仿笔迹?”易安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还有两遍《七国考》没抄,明日就要交了,若他会模仿笔迹,那岂不是可以减少一般工作量?
他脸一红,绯色爬上白皙的脸,呆着都不会动了,只觉得被她抓住的地方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低着头:“我会。”
接着就变成了他替她抄书,她在一旁打着瞌睡,昏黄的烛光将她姣好的侧脸投映在墙上,偶尔蜡烛爆出一个小火星,打碎寂静。
南亦慎无可奈何地看着有三指高的《七国考》,本来是一人一半,只要他仿着易安的笔迹写,可她看到他写字的速度之后就全交给他了。
“被先生发现笔迹不同怎么办?”
“那之后你便教我书法,我写出来定与你的差别不大。”
美其名曰学书法,实际找个替她罚抄的工具人。唉~忍不住叹了口气,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看了看窗外的月影,已经子时了。
看着早已趴在桌上睡得香喷喷的易安,他忍不住凑近仔细看她,安睡的时候倒是非常乖巧,艳丽凌厉的眉眼如初。
她独倚长椅,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他现在觉得仿佛一切还在梦中,前几日,她才将自己惹得恨不得杀了她,今天她却能安睡在自己身旁,毫无防备。
“合作愉快!”耳边仿佛响起了那日的对话,好像什么东西从心里发芽了。他将她抱到床上,悉心照顾好了,才回到他的住处。随后在房间里,又自怨自艾,又狠狠地唾弃了自己,当奴才当习惯了嘛!
在他背后,易安的眼睛悄悄睁开,嘴角上扬。方才她在抓他手腕时已经探过他的内力了,就是个普通人,不构成任何威胁,这样警惕,只是惜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