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行事干脆的神诀阁最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问题。
自从他们救了天云戎后，便待着他来到了神诀阁所在的密室。
神诀阁向来大隐隐于市，就连根据地也是在闹市中一个广受瞩目的酒楼附近，随便挂了个什么牌子，便一直被人忽略着。
本来阁主只是下令把人救出来，并没有吩咐把人带到哪里，两人便只能带回了密室。
这两个人是阁主身边的心腹，花间和月久。
对付林老，是他们这个级别的人稍加联手便能做到的事情，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要感慨一下林老的实力非凡，竟然让一向单打独斗的他们联手了。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叫天云戎的小孩似乎状态不太好。
虽然才五六岁的样子，但是他很乖。花间一开始还觉得他乖巧可爱，但很快就发现，天云戎的乖巧似乎已经超出了乖巧的范畴。
他们给天云戎松了绑，找了全城最有名的郎中。
郎中来看了，却只说有把握治好他的胳膊，让他以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使用，但身体里的毒药积攒得太多，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甚至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治好，因为那药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无论下什么药都容易虚不受补。
“这也太毒了吧？”花间咋舌道，“我本以为阁主就很残忍，现在看来阁主只是残暴，真的能折磨人的在这里啊。”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月久不理他，只看向郎中继续问道。
郎中沉吟了一下道:“老夫只能尽力一试，如果知道他们究竟下了什么药的话，老夫就有把握了。”
月久点点头，却只吩咐郎中先尽量治，没有说太多。
“早知道就不该放林老走！”花间一听便愤愤不平了起来，“他甩甩手走了跟没事人一样，害得我们还要在这里给这孩子请郎中。”
月久皱着眉，却仍然一句话也不说，只觉得花间比以前更加吵闹了。
花间已经习惯了月久的冷漠，自顾自地去逗天云戎。
逗得次数多了，花间就越发觉得他比月久还要冷漠。
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绝望更恰当些。他似乎对自己究竟怎么样一点也不好奇，也不问这里是哪里，甚至对自己究竟会不会活下来也没有概念。
花间很喜欢小孩子，但如今面对天云戎却束手无策了。他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孩童该有的好奇与天真，甚至如果温柔地和他说话，他也只会本能地感到厌恶。
连续几次沟通失败后，花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太可怕了……”一旁的月久忽然开口道，脸上似有一丝悲悯。
花间见状疑惑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林老太可怕了。”月久走过来摸了摸天云戎的脑袋，小家伙似乎有几分抗拒但却没有躲:“林老确实如传言所说有几分手段，但最可怕的在于他可以无形中杀掉一个人。”
先是摧毁他的身体，让他逐渐厌恶自己本身，然后摧毁他的信仰，让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再抱有希望，拒绝了所有的好意。
拒绝所有外界的好意，从一定程度来讲确实可以保护自己，但天云戎如果这么做，只会切断外界对他的一切帮助，他只会把自己关在一个小世界里，谁也不理。
虽然把人救出来了，却和救出一个死人没有区别。
花间和月久面面相觑，只能等阁主回来吩咐。
他们的阁主喜穿一袭红袍，一张银质面具从来不曾摘下过，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情绪。
“被毁了？”阁主的声音很平，只能依稀地辨别出上扬的语调是在询问。
“是，我等救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花间的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连忙给自己和月久辩解着。阁主交待给了他们任务，有这样的结果虽然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但阁主未必会因此放过他们。
月久也低着头跪在那里，不过他没有说话，沉默寡言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阁主这次出人意料地没有发作，只点点头便去看了天云戎。
天云戎正在床上靠墙的角落里蹲着，仿佛蜷缩起来能让他更加安全些。即使是来人了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天云戎。”阁主来到床前唤他。他应声抬起头，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的神采。
天云戎很瘦，皮肤也是病态的苍白，整个脸型几乎可以看出骨相，显得眼睛特别的大。
“你想回去吗？”阁主见他神智应该还清醒，便继续问道:“回到丞相府，或者回到你姐姐那里？”
闻言，天云戎的眼睛难得找到了一点焦距。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从来不敢奢望。如今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了，他除了意外，却感觉不到任何感情。
丞相府和姐姐，对他来说就像两个无足轻重的名词，他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却也毫不期待。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好事发生，但他不相信这些好事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我的左手小指已经没有了。”天云戎忽然开口道，“所以你下次只能砍右边的那根，或者换一个手指。”
这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让阁主不禁一怔，随后目光便阴沉了下来。
正常人或许听不懂天云戎的意思，可阁主听懂了。
天云戎到现在都不相信自己是被救出来的，只当他们是换了个地方关押他。无论是花间，月久亦或是他，对天云戎的好，天云戎是能感觉到的，但他已经不会相信了。
而阁主久违的一句“想回去吗”让他很意外，这与花间相比，已经把善意摆到明面上来了，所以他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问出了那句话。
因为他认为，这些人对他的好，也只是为了折磨他。所以他好心地提醒着对方要换根手指，丝毫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尽管砍断手指时真的很痛。
阁主上挑了嘴角，对着天云戎伸出了自己的小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