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刮过的第二天，晴空万里。早饭过后，整个营房显得异常忙碌，呼号声，唱歌声此彼此浮响彻大院角角落落。组织干部股按照编制序列把一个个调整的军官送到各个部门单位，我和宝生到二营报到已经是中午开饭时间，干部股长匆匆在二营会议室对二营全体军官宣读完任命报告就离开了。二营营长、教导员安排我俩到各连报到。四连挨着营部，两步就到。文书把我的背包背进连部最西端的第一个房间，我转了一圈看看，白色的房子干干净净，十多平米，光光的水泥地板，西侧墙边摆着一个老衣柜，南侧靠窗一个旧桌子和一把旧椅子，桌子两边两张铁架单人床。嗯，有点简陋，不过，今后几年这儿就是我的地盘了，竟泛起一点点小激动。
三年前的夏天自己戴着红肩牌离开四连，三年后又回到了四连，往日如烟，那些与我一起白天黑夜加班加点打水泥路面的老兵早已复员……“连长，连长”一个浓浓的山东口音把我从遐思中唤醒，“连长，开饭了。”大个子文书有点急急的说道，“噢”紧忙随着文书来到连队饭堂门前，全连已经列好队，值班班长看到我随文书过来，立即整队向提升为指导员的原副连长报告是否开饭，指导员跑到队列前开始训话。我站在连队后面，一眼望去，一排排高高矮矮的战士，忽然发现许多战士的头发象“狗啃了”似的，一个坑一个坑露着白白的头皮，以为得了头癣，走近一看竟是故意理成的那样。一些战士的衣服又黑又亮，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没洗了，甚至还有几个战士穿着破烂的裤子和鞋子……指导员说着话，战士们低着头，一讲完，队伍一窝蜂冲进了饭堂。饭堂里有人说笑，有人走动，显得乱哄哄，我最后一个走进饭堂，皱着眉坐下来，向同桌吃饭的指导员副连长等几个人点点头，接过文书递给我的米饭，边吃边观察起吃饭的战士。
四连在芦台农场搞了一年生产，刚刚撤回营房，连长指导员司务长提职离开，队伍近乎一盘散沙，新兵有跑了的，据说还有一个在农场时被脏东西“附身”的，有那么三两个活跃分子时不时在深更半夜跳墙外出的，有十多个战士在唐山255医院住院，调拔一连的五个战士因“特别差劲”刚退回连队。前不久，一个天津籍战士放在床头柜里的2000元钱找不到了，连队丢被丢衣丢鞋更是屡见不鲜……这些都是来连队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指导员虽然三年前我接他的班当了警调排长，交往却不深。副连长是军校同学，关系特铁。司务长早到两天，心高气傲，特立独行。两个老志愿兵，天天东游西逛，懒懒散散，不出操不训练不整内务。团首长的几个关系兵也在连里浑水摸鱼……
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正在思考着连队的一些问题，怎样才能管好连队，提高士气。此时，房门“嘟嘟”响了两下，“进来”我喊道，文书进来说“连长，指导员通知晚上召开全连军人大会”“全连军人大会？”我思绪片刻说到“好啊”。
晚上，会议如期召开，队伍在俱乐部集合后。指导员和我坐在了一张桌子后面面对坐在小马扎上的战士，战士们几十双眼睛游离于我们之间，我的目光更象机关枪一样扫过所有战士干部的脸庞，战士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猫腰斜背，没有“好兵”的样子……指导员谁也不看，低着头，直接把拿在手里的笔记本摊开在桌子上，说道：“现在，我把各班排重新调整一下，一排一班一班长，二班长……”我心里“咯噔”一下，撇了一眼指导员，这是要干吗？心里腹诽道：为什么提前不通个气？虽然我是代理连长，情况不了解，可连队调整是大事，这不是搞一言堂吗？十多分钟过后，指导员终于宣读完各班排人员调整，下面早已议论纷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有点手足无措，他却扭头问我：“连长还有事么？”心想，当然有了。唉，算了，刚来，小不忍则乱大谋，便应道：“没有。”指导员就说“散会。”值班员跑到队前喊起立，向指导员报告，解散。
我回到宿舍兼办公室，心里一阵烦燥。房门一下被人推开，指导员硕长的身体探进半个身子说道：“我家里有点事，回去一下。”头也不回，骑上吱扭吱扭响着的自行车向黑兮兮的营房后大门疾驰而去，“嗒嘀、嘀嘀嗒”熄灯号象约好了似的响了起来。在星光璀璨的夜幕里，四周各连驻地的灯光一片一片地熄灭安静下来。可是，四连却灯火通明，嘈杂声不断，这是各班排战士在倒腾睡铺，搬运东西，不时有肆无忌惮“哈哈”的大笑声和打骂声，这还叫部队？我已经出离愤怒了，站在连部的西门口喊道：“文书，文书”文书急火火地从房间里钻出来说：“连长，你喊我？”“你去通知各班排，二十分钟之内所有人必须睡到床铺上，不得随意走动，不得大声喧哗，不然就拉出去负重跑五公里。”文书掉头就跑向班排宿舍传达命令去了。我直直的杵在两排房子之间看着手表，盯着班排宿舍，二十分钟，二十一分钟，二十二分钟……嘈杂声音渐渐平息，炊事班的灯熄了，二排的灯熄了，一排的灯熄了，指挥班的灯熄了，汽车班的灯熄了，连部走廊的灯也被文书一个个拉灭，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屋里的日光灯也换成了浑浊的小台灯，他又跑到班排宿舍看看了，这才晃悠着身体来到我身边：“连长，都熄了灯。”看来，战士们还是能够令行禁止的，假以时日，连队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设想一步步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