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奈何中年大叔的皮囊下住着一个天真boy,情商低到令人发指,不然也不会领着一个姑娘问我:“媳妇儿,她能留在咱们家吗?”
我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年轻貌美,楚楚可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我,如果我是男人,英雄主义的保护欲立刻爆棚。
老刘见我没有答话,和我挤了挤眼睛,“媳妇儿,她就是芍药,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个小妹。”
老刘的眼睛里闪耀着小男孩儿般兴奋的光。我相信老刘,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在家里偷腥,他只是太过善良,又喜欢行侠仗义。我缓缓开口,“那就留下来吧。”
“媳妇儿你真好!”老刘“啵”一下亲在我的脸上,当着姑娘的面也不害臊,倒是姑娘羞红了脸。
晚上关起房门,老刘主动献着殷勤,又是帮我揉背,又是帮我捏腿,趁着我舒坦的时候,又把芍药的故事讲了一遍。
幼时芍药住在老刘的隔壁,有一次来找老刘玩耍,怯怯地问老刘:“小哥哥,你饿不饿,想不想吃肉夹馍?”
老刘刚被爷爷奶奶塞完中午饭、饭后水果、午后加餐,早都撑炸了,于是立刻摇了摇头。
芍药失望地低下头,老刘问她:“你饿了?”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刘说:“为什么不让你爸爸买给你呢?”
“我爸爸和我妈妈在床上睡觉,我爸爸睡在里面,我妈妈睡在外面。我不敢叫我爸爸。”
芍药说的爸爸是亲爸,妈妈是第三任后妈。
芍药站在那里搓着手,偶尔用怯怯的眼神瞄老刘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老刘看见芍药鞋子的大拇脚趾那里破了一个洞。芍药拼命用另外一只脚踩在破洞上,但只是欲盖弥彰。芍药的肚子像打鼓一样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的头更低了。
老刘跑回屋拿了零花钱,拉着芍药的手,“走,哥哥带你买肉吃。”
芍药像绽放的花朵一样笑了,异常美丽。
老刘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芍药幼年的可怜模样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当芍药外出打工偿还父亲生前欠下的巨额医药费,前来投靠老刘时,老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不知道芍药的可怜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老刘的正直善良、行侠仗义是真的。
作为一个开明的妻子,我支持老刘的善举。
但作为女人,我总也管不住自己猜疑善妒。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在我脑海中上演了很多遍。我总是不自觉地寻找着蛛丝马迹,既想对芍药和老刘捉奸在床,又怕她真的和老刘有奸情。
升职派对结束后,我驱车回到家中,假装刚刚加完班,用一身疲惫掩饰派对后的余欢,毕竟老刘还不知道我升职了。
打开门,我看见芍药抱着宝宝,老刘逗弄着宝宝,三个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呵,一家三口么,我是多余的么?
我努力表现得正常,“呦,还没睡呢?”
“姐,宝宝说要等妈妈,一直守在客厅,不愿意回次卧。”
芍药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很善于察言观色,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刻做出恰当的反应。
比方说此刻,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么晚了你抱着我儿子在我的客厅和我的男人凑在一起,你这是一个保姆该有的样子吗?
芍药立即抱着宝宝回了次卧,并且得体地关上了房门。
我以一个资深猎头的目光审视她,她情商不低,但又有些聪明过头。
老刘麻溜地接过我手里的包包,亲昵地抱了抱我,用胡渣在我的脸上蹭了蹭,蹭得我一阵痒痒。老刘虽长我10岁,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骨子里却像个小男孩儿,有着强迫症般的仪式感,出门前要亲吻,回家后要拥抱。
老刘的理论总是一套一套,他说即使结婚了,爱情也需要保鲜。时刻准备着抗击三年之痛七年之痒。
“你的离职手续还顺利吧?Peter知道你离职是不是脸都绿了?”老刘欢快地问。
看着老刘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不忍心告诉他我不仅辞职未遂,从此以后还会和Peter成为更亲密的合作伙伴。我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离职还得一阵子,我得先给芍药找个合适的工作。”
“她要出去工作了?没听她提起过呀。”
我立刻捕捉到老刘流露出的一丝惊讶,笑着说:“人家年纪轻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可能一辈子在咱们家洗洗涮涮。既然出来打工,总得学会自力更生,在社会立足。难不成你养她一辈子?”
“笑话,我怎么可能养她?”
我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刘,继续打趣,“难不成,你舍不得?”
“除了你,我舍不得谁啊?”老刘像个小男孩儿,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蹭啊蹭,“你给芍药找到工作就尽快离职吧,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一提到离职我就有些尴尬。我想找个机会和老刘说明我不但没有离职,还被升职了。但迟迟没有开口,就是怕老刘误会。
毕竟我辞职是因为两周前Peter的太太来公司大闹了一场。
仅仅因为Peter连续加班、夜宿公司,他太太就怀疑他有外遇,而劈腿的对象竟然是Peter年轻有为、朝夕相处的女下属,也就是我。
Peter的太太指着我,用蹩脚的普通话说:“Peter当初就不应该留你!简直是引狼入室!”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认识Peter的时候你还在念大学呢,我和Peter若真要发生点什么,根本轮不到你出场。
“不要以为每个连续加班、夜宿公司的职场男女都在忙着出轨劈腿滚床单。你身上穿的,手上拎的,无一不是我和Peter连续加班、辛勤耕耘创造的。不要以你全职太太的狭隘思维来胡乱猜疑。”
我当即甩出了被Peter屡次摁下的辞职申请,若不是念及Peter对我的栽培之意,我早就跳槽了。
在Peter太太的无理取闹下,我坚持要离职。Peter再次挽留了我,并且开出了升职加薪的优厚筹码,除此之外,还给了我晋升合伙人的希望。
合伙人是每一个猎头的终极梦想。
我心动了。
然而老刘知道Peter太太大闹公司之后,不安地说:“你在Peter身边多待一分钟我都不安心。”
我蜷缩在老刘的怀里,握着他的手,想要给他多一点的信心还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婚姻里的人是不是都会猜疑心重,就像Peter太太对我,老刘对Peter,我对芍药。
有些猜疑是无理取闹,有些猜疑却是敏锐直觉。然而真真假假,又该如何分辨。
凌晨三点。
芍药爬上了我和老刘的床,小心翼翼地趴在我和老刘中间。
我嗖地一下坐了起来。
“姐,该喂奶了。”芍药把宝宝放在床上。
我看着爬上床的芍药,借着小夜灯的光,浅浅的乳沟若隐若现。老刘在旁边打着鼾,然后一个翻身,自觉地脸冲里,背朝外。
我帮芍药扣起了胸前的纽扣,抱起宝宝,“去沙发抱着喂吧。”
芍药像做错事一样低着头捂着胸口跟在我的身后。
我和芍药说过几次,半夜喂奶叫醒我就好了,不用爬上床,但芍药总说:“姐,你的腱鞘炎还没好,越抱孩子越好不了!”
于是变成了我坐在沙发上,芍药托举着宝宝,每天晚上喂奶两次,一次就是40分钟。有几次我看着芍药的胳膊由于长时间没换姿势都微微发抖了,就会为自己心里生出来的那一丝丝敌意感到羞愧。
也许芍药投靠老刘真的只是走投无路,也许芍药和老刘之间清清白白,也许一切都只是我疑心太重。
早晨,我迷迷糊糊地习惯性地摸向床的另一边,老刘并不在床上,他去哪了?我一个激灵,突然就醒了,蹑手蹑脚爬下床。
卫生间?没有人。
次卧,只有宝宝一个人安稳地睡在小床上,打着可爱的小呼噜。
厨房?门紧闭着。
我听见里面传来的窃窃私语,“不要让姐知道”,我的脑袋轰一下。虽然我信任老刘,但架不住家里有一个年轻貌美、楚楚动人的小妖精使劲勾搭。血冲到我的脑子里,怒火燃遍了我的全身。
我下意识地握住门把手,捉奸在即,却在拧开前有一刻踟蹰,脑海中迸发出一千种龌龊的画面,如果真的如我猜疑,那我该怎么办?离婚吗?宝宝怎么办?跟我还是跟老刘?房子怎么分?一起投的股权还没到期,怎么退出?
霍地一下,门开了。
老刘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
哼,我在我自己家的厨房门口有什么问题吗?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呢?
“姐,我做早饭时不小心被刀划伤了手,恰好刘大哥看到,顺手帮我贴了一个创口贴。”芍药似乎总是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同时扬了扬她的左手,上面恰好有一个创口贴。
怎么就那么恰巧和顺手?我勉强笑了笑,“严重吗?早饭不要做了,让老刘下楼买吧。”
我仔细观察着老刘,他神态自若,哼着小曲儿,像领了圣旨,麻溜换鞋出门,“媳妇儿,你想吃油条豆腐脑,还是稀饭小笼包?”
芍药却在身后喊:“姐,别让刘大哥出去买了,外面东西不干净,而且天又这么凉。”
我瞅了瞅老刘,呦,连外套都没穿。我看了看芍药,在心里掂量着,是外面东西不干净,还是天太凉怕老刘着凉?
芍药小心翼翼地用手搓着衣角,用怯怯的眼神看着我。芍药曾经打动我的,就是这样天真单纯、楚楚可怜的眼神,如今让我讨厌的也是这样不安怯懦、我见犹怜的眼神。她低着头,把少许的余光投向我,又偷偷瞄了瞄老刘。
“老刘,油条豆腐脑,稀饭小笼包,我都想吃。”
“得嘞!”
我故意支走了老刘,也是故意做给芍药看,要掐死她的痴心妄想,要让她知道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芍药,你一个人外出打工确实不容易,我会帮你找份工作,出钱供你读夜大。我和老刘都希望你能有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一辈子住在别人家里。”
芍药站在那里,脸色惨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怨恨的光。
我坐在餐桌旁,吃着老刘买回来的豪华早餐,“周末把你的学生叫来家里聚一下吧?”
“真巧,我有几个学生正在找工作,你给他们指点一下职业发展规划。”
“我平时接私活指点人都是收费的!而且很贵的!你学生付得起吗?”
“那是我学生,哪好意思收钱啊?不行不行。”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等你离职手续走完,咱们开一家职业发展规划公司,我给你打下手,还愁没钱赚?别打我学生的主意。”
老刘一提到离职,我就主动岔开了话题,“快把你的班级照片拿来。”
我对着照片让挑了几个又高又帅、家庭条件好、又有上进心的男孩子来家里。
老刘问:“莫不是你要红杏出墙了?”
我白了老刘一眼,“我红杏出墙?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你学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老刘呵呵傻笑了一声,“那你做什么?”
我当然是想给芍药找个对象。
周末家里好生热闹,呼啦啦一屋子荷尔蒙躁动的男同学,我让芍药挨个给大家端茶拿水果。凭良心讲,芍药人如其名,天生丽质,如果再有华贵大方的气质,可与国色天香的牡丹一争高下。聊骚得各个男同学春心荡漾,只是芍药太不上道,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不太搭话。
我用胳膊肘杵了杵老刘,“那个男的是谁?眼神快贴在芍药身上了,八成有戏。”
“不可能,陈锋那小子没谈过恋爱,啥都不懂。”
“就你懂啊?就你知道在楼下拉横幅啊?”
话说老刘追我的时候,在公司楼下的大树上拉了一年的横幅,我的名字就在横幅上风里来雨里去飘了一年,除此之外还有老刘不知道从哪里摘抄的爱情鸡汤,文绉绉甜腻腻每天不重样。
我被Peter和同事们笑话了一整年。
每次我走过那两颗大树都臊得脸通红,恨不得一头磕死在树上。
后来整个猎头圈都疯传,TY公司门口有两颗情人树,只要把姑娘的名字挂上去,一追一个准儿。
那是老刘头一次追姑娘,又俗又糙又真心。虽然我又羞又害臊,但却是满心欢喜。我就喜欢老刘这样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宣告天下,他喜欢我,而我恰巧,也觉得他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