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人山人海,跨过生死之距,可还曾记得初遇少年之时的欢欣,可曾忘却了初品情爱的美好。
子攸站在原处,看着数步之遥的明泽,身后的烟火在此刻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清澈的碧水之中映照着这幅人间胜景,身旁的人流来往,手中的酥糖掉落,在热闹喧哗之下还是与地上百年古朴的石砖碰撞出独一无二的声音,无人注意脚下碎落四散的酥糖,无人理会愣神原地的子攸,或许只有那些不知辛劳的蚂蚁会冒着生死搬运着这一丝丝的甜蜜,感谢于子攸的丝毫不动,待到烟花冷却、人流散去,不知是否会有静候依旧的飞鸟再次归来,将一切归于原样。
子攸和明泽凝视着对方,悠悠岁月漫长、灼灼光阴亦逝,这似乎已是千百年的夙愿,不知在万年历史的长河之中,可曾发生过相同的故事,历经过相似的磨难。
这一次是明泽走向了子攸,周旁所有的喧闹喜乐、光彩美丽,此时都已成为了陪衬,杏林不知何时隐匿到了暗处,少年之姿便如那翠竹一般挺立,少年之容便如那白衣一般玉卓,少年之仪便如那扇骨一般契合,子攸的眼角有泪光滑落,看到立在身前的人却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元佳节,姑娘独自一人?”
“公子不也是独自一人吗?”
“那不知小生可否邀姑娘一道游湖,共赏佳境。”
“公子相邀,小女子自是要同意的。”
抬眸之间,顾盼生姿,明泽护着子攸到了江畔的一艘小船上,小船布置的简单清雅,琴棋书画,杯酒清茶,一切风雅之物,毫不缺少,子攸坐在明泽的身旁静静的感受着这独属于二人的时间,江面对岸的烟花还在盛放,似乎与子攸在宫内或是在重华门上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身边的人,身边的景,那烟火年年岁岁竟是夺目璀璨,但远不如此时的身旁之人璀璨夺目。
“真好。”
“我也觉得。”
“你觉得什么好。”
“景致好,心情好,最重要的是你好。”
“明泽,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怕,怕你会出事,在今夜看到你之前我感觉自己都快不是自己了,爹爹娘亲因为我的事情每日烦忧,还有大哥二哥他们之间的事,你也被牵连其中,我每天都在伪装着自己,就好像是身体被占据,自己在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样,还好,你没事,真好,真的特别好。”
明泽侧首望着月下子攸那不知何时落泪的眼睛,那其中的深情毫不遮掩,热烈厚重,似乎要将他灼烧,明泽没有逃离,便是飞蛾扑火他也想想着这份光与热冲去。
微凉的唇触碰着子攸,明泽手中折扇轻挑,厚重的素纹缎账挡住了所有的窥视,若不是那碧水之中短暂的一刹那,这份琉璃易碎般的美梦似乎只是梦境,不曾被这万古洪荒所记下,那不曾被记忆的深情痛心的泪珠是否也就这样埋藏于历史的一角之下。
子攸感受着独属于明泽身上的气息,他们在这一叶扁舟之上随风随水游荡,半身躺于舱内,半身露于舱外,有江上的冷风吹拂进来带走了舱内的舒适,却也将漫天的景色展现于人前,子攸的眼中满是光彩,侧头看着身侧的明泽,只见他的目光始终望在她的身上,心里眼里净是她一人。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本姑娘知道自己长的好看,但公子也不必这般看,我脸上又没有长朵花。”
“确实是好看,叫人百看不厌。”
“公子也是生的俊俏,可是不能叫别人看的。”
“那是自然的,只给你一个人看。”
今日的明泽展露在子攸面前的是完完全全属于钟翊的模样,与原先的模样并无二致,但子攸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差别,在审讯之时,此时确实被交代出来,明泽往后自是不需再继续装作毁容的模样,不过就算是不带人皮面具,他还是在脸上用了药粉,让原本白皙俊朗的五官显得更偏向平凡简单。
“钟翊,明泽。”
“嗯?”
“我在想叫你什么好,哪个更好听一点。”
“那你决定好了吗?”
“嗯......我还是喜欢叫先生,不过我知道明泽中意子攸。”
“是,子攸也中意明泽。”
子攸一副小孩做坏事得逞的笑容,斜躺在明泽的怀里,不知何时将有些发冷的双腿收回到船舱之中,顺带着也打算叫明泽将腿收回到舱中,还不曾说话,便被明泽堵在了腹中,同刚才那细腻温柔的安慰怜惜不同,子攸可以感受到此刻明泽的深情与爱恋,她亦回应他所有的情深。
月色迷蒙,湖影撩人,几多相思,化繁为简。
有许多不曾开口的故事蕴藏心底,只是不知道那故事的高潮是否已经到了,而之后的结果又是否是最后的结局,子攸斜躺在舱内的精细毛皮之上,身上盖着轻薄的绒毯,杵着小小的脑袋看着一侧端正身体一心一意泡茶的明泽,他的手指析长,指腹之中的肉茧却是比常人要厚许多,这是经年岁月里弹奏所留下的痕迹。
从明泽的方向看去,此时的子攸宛若猫儿一般的温顺却又狡猾,那双眼睛之中蕴藏着许多的心思,明亮直白,滚烫的清泉之水、清香的白茶之叶,经过一步步、一道道的演变混合,褪去了灼热、增添了芳香,舱门未合,不时的还会有冷风吹袭,将浓郁的茶香冲淡了几分,带来几丝轻灵的初春气息。
舱内光影明灭,子攸看着面前心心念念的人,她突然之间很伤心,这秘密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不曾反对、不曾阻止,却未曾有一人会同意这秘密继续发酵生长,王上或许一直都知道,又或许知道了不久,但他对于女儿的这份厚爱究竟该叫子攸如何去承受。
子攸不知朝堂重责,不晓朝局乱势,她所看到的、知晓的不过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表面,她所据理力争的也不过是那些人眼中无需计较的小事,子攸知道她与明泽之间到最终可能就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海市蜃楼半分情,在她毫无意识的情况之下,眼角又有温润留下,有明亮停驻。
“怎的又哭了呢,马上就成花猫了。”便是明泽这种似乎一切如常的语气和态度叫子攸更加的心生不安。
“你......真的没事了吗?”
“我现在这不是在好好的陪着你呢,嗯?”
“我......我是说.....这......这之后呢,不会再回到大牢里去了吧,是不是,你回答我啊。”
子攸起身扑到明泽的怀中,满心的不安和焦急,眼神闪躲,不知该看些什么,明泽缓缓的将手中的茶具放下,轻拍子攸瘦弱的肩膀,哼唱儿时母亲哼唱的歌谣,以期给她足够的安稳,平息她此刻的不安,泪水将明泽的衣衫浸湿,子攸不断的抽泣着,但神思却也平稳了许多。
“没事的,会没事的,别哭了,嗯?”
“给我帕子。”
“是不是从小花猫变成大花猫了,叫我看看。”
“你赶紧出去。”子攸这次直接的便将宽大的袖袍盖在了脸上,黑暗之中似乎可以叫人更加的平静一般。
子攸掩面从明泽的怀中起身,声音之中带着哭泣后的沙哑和虚弱,但更多的却是不好意思,脸上涕泗横流,脂粉斑驳,眼眶红肿,口齿不清,明泽轻声浅笑,帮子攸将洗漱用具拿出后走出船舱。
“我没让你进来你不许进来。”子攸在明泽走出船舱之后将船舱的门关上,还上了锁扣,明泽回头看着子攸的那些小动作,满脸的宠溺。
借着水流自身的力量,明泽子攸所在的小舟此时已经距离岸边有些远了,明泽拿起船桨将小舟往岸边划去,水面之上此时已经有陆陆续续的花灯从上游随水流之,有些不住的在原地打悬,明泽挥手将其送走,送到远方的归人手中,一旁有专门负责此项任务的老伯看到了明泽,点头对他表示感谢。
“郎君今日可是特意带娘子来看河灯啊,此处虽不如岸上看的壮阔华丽,但难得的是没了那份喧哗和繁杂。”
“是。”一番无声之后,明泽这般回答到。
“怎的也不见小娘子呢。”
“内人身体不适,吹不得风,便在舱内休息。”
“那郎君赶紧回去吧,还能陪娘子看灯会。”
“老伯也慢行。”
两艘小船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可惜的是子攸此时正忙于倒弄着满头的青丝,不曾听到明泽在外的对话,由于刚在衣物之上染上了脂粉和水渍,子攸便在舱内找了一间男装换在身上,可惜的是子攸从来没有自己挽过发,本以为男子的发式应该简单容易些,但却怎的也是弄不好了,到最后自己平白的生着闷气。
明泽注意到舱内的动静,隔着舱门问子攸。
“我很快了,你再等一会啊。”
“不急的,你慢慢来。”
子攸再次打起精神来弄,却发现弄的越来越差,她也听到了从舱外传来的叫卖声,人流声,想着该是到了岸边,这下一来心中的焦急更甚,手下的动作更是繁乱,最后只得求助在外面的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