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苑中的惊心动魄终是结束,此地多日以来的凝重与紧张也在沈洛水的微笑和点头下落幕,山河场下,归来仍安,臣于泽息,晃不失眸。
今日过后,归安脸上的伤便算是大好,腐朽之肌肤、丑恶之面容、不解之虞毒,都在医者的手上化为泡影,余下的只有那小小瓷瓶中的一只小小毒虫,之后便是需要好好的调养,再也无需明远亲自照看,毕竟在养伤之上沈洛水绝对是远超于他的,简单的交代之后他便一个人无声的离开,屋中余下的丑恶将会被一一掩盖。
归安依旧陷入沉睡,从半月前开始,他醒来的时间屈指可数,今日之后便无需再用那些药物,脸上的毒素也尽数除去,这中间历经的苦痛于他而言不过只是睡梦中短暂的噩梦和不安而已,他该是很快就可以恢复了,看俊秀少年,风流无双;论齐国臣息,百折不挠;听江山凯歌;合乐而唱;谱盛世篇章,待君品鉴。
沈洛水和千画站在这庭院之中,月色之下是两个孤寂的身影,曾经温柔如水的少年何时成了现在的冷若冰霜,过往俊秀飘逸的儿郎何时成了如今的笑面宴宴,江湖里的风波,朝局上的斗争,一步一言,都是血的代价,他们都见过彼此最是豪气风发,博弈四方的时候,只是此时也只有陌生和无声,等待和无奈。
“千千还在太医署,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不加感情的话从沈洛水的嘴里说出,便是冷寂了这么多年的人那份骨子里的温厚和舒缓如今仍是改不了的,细细听来,那看似无情的声音中暗藏着的深情让人感动。
“洛水,你还真是无情,便这样把我一个人给留到这,男人果然是不可靠的,亏得我还陪你了一整天呢。”
“沈洛水,你就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啊。”沈洛水没有理会千画的不平和抱怨,从小厮的手中接过宫灯一个人默默的走了,千画看着他的背影,厚厚的衣衫也挡不住那人的消瘦和孤冷,手中的折扇轻摇,掩住了他眼中的深沉,挡住了他面上的肃然。
在太医署等待的千千远远的看到一人走进,只是那人并未燃灯,看不清面容,千千带着宫灯向着那边走去,只见是明远,俯身行礼,明远浅浅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加理会。
“明医司,我师父如何了。”千千回身问道,明远侧身,回答的似乎是对的,也似乎是不对的,只是这的确是千千想听的消息。
“王子殿下一切顺利。”明远没有再多加停留,千千也没有再继续说话,随着明远回到了太医署里,将沈洛水房中的火添的大些,让这份温暖可以持续的更久。
沈洛水回来之后,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夭夭的影子,她们确实是很像的,但又是截然不同的,千千是热烈的,一不小心便会受伤,那那份飞蛾扑火的勇气,向光而去的执著是无法阻挡的,你可以清醒的去投入那份热烈里,但内心的惊醒却从不会消退,夭夭是温和的,和她一起总是舒适的,那份沉溺舒适的愿望,忘却烦恼的肆意是难以离去的,糊涂的陷入温柔的包围中,你便不会想要去清醒,沈洛水没有说什么话,千千也只是默默的离开,沈洛水只是害怕了吧,千千比夭夭更容易受伤的。
第二日千千便独自出宫去了晟王府内,喵喵已然没事了,但她还是细心的检查了一遍,至于交代则是大可不必的,毕竟子睿在这方面确实远超于她,千千从王府内离开之后,独自走在大街上,四面人流不尽,叫买不止,过往每年过年时节沈洛水总是会带她在最近的乡镇集市采买,按照当地的习俗过新年,只是今年注定是不同的,她一个人走在街上随意买了些小玩意便离开了,这偌大的京都她不知该去何处,似乎沈洛水不知何时起成了她的方向标,成了多年来代替她亲人家人朋友的存在,千千知道沈洛水留下定是有所图谋,但她如今已经是懒得再去管这些事了。
这日晚间归安也从长长的昏睡里苏醒,暮色浓厚,残阳如血,他缓缓的睁眼适应着微弱的光亮,身体极度的虚弱但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有微弱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床边的轻纱有了细微的晃动,有宫人前去各方禀告,一时之间,沉寂的清风苑也变的热闹了起来,话几句,释前梦,又过了一夜,归安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千画同他说起这些时日来王宫内外发生的事,说到子攸和明泽的时候不禁仔细去观察归安的神色,只见他并无任何的情绪波动,那日二人的合奏曲目此时已是在各处传唱,只是始终难以超越曲之本因,是人的因,或是器的由,这出自宫廷的琴笛,出世虽也只不过短短的半载光阴,但一经展露,便叫人难以忘怀,曲中意,笛中情,全然没有深宫内的腐朽和深渊里的繁华,人啊,还是平凡点好。
在沈洛水的细心照看之下,归安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但脸上还是不能见风见光,出门时脸上总是带着千画特意寻来的冰丝面具,轻薄似蝉翼,坚利若宝剑,千千还是每日里去栖凤宫帮王后请脉,同子攸闲谈,两人同那猫儿玩闹,似乎从点点和白点来到了栖凤宫,往日里庄严肃静的栖凤宫一时间热闹了不少,只是乾安宫里还是一如往日的肃然,明远将写好的药方交给一旁的胡德,王上忍不住的又咳嗽了几声,在胡德服侍下喝了不少的水,过了许久才稍稍有所缓解。
“依你看本王这病还能撑多久?”王上看着一边静候的明远说道,帕上的鲜红看的人心中一颤,但在场的三人都很是冷静,想来这情况已经很久了。
“多则三年,少则三月。”
“这些年来你倒是一直都不喜拐弯抹角,便是当年......咳咳咳......”压抑不住的咳嗽断断续续的传来,明远从袖口处取出药粉来,暂时的压制王上的不适。
“王上的身体若是好好休息调养,不要多思多虑,便也会好点的,这药总归是毒。”
“无事的,你下去吧,若是子昭派人打听本王的情况,你如实说便可以了。”
“是。”
“胡德啊,你说我能不能等到再见晋儿一眼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晋儿了,当初结缘大师说,咳咳咳......双子降生,危机紫薇,我......之后他又远走异国他乡,五年时光,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不曾踏上故土一步......”说到伤心之处这君王不禁留下了眼泪,浑浊的双眼更加的混沌。
“王上有上天庇护,自会安然无恙,小公子再过月余便可归来了。”
“是啊,快了。”怅惘着思念,回忆着等待。
等待离家多年的归人,少年啊,快些回来吧。
腊八节当天,宫中的喜气已经完完全全的蔓延开来,繁忙与热闹衬托这红色的浓厚热烈,子攸和千千带着点点和白点去清风苑探望归安。
“见过王子殿下,殿下大安。”千千和子攸来的时候正碰到一群特意入宫拜会的大臣,便在外面又等了些时间,待归安将那些人应付走了才进来。
“两位姑娘大安。”
“你这一会不会再过来一堆朝臣了吧,我可不想还没过年就被那群人找晦气。”子攸拿过身后樱草带的吃食和一些药物递给归安,归安顺手接过让身后的宫人给放起来。
“我俩特意给你准备的,你看都不看就给扔一边啊。”千千依着石栏,怀里抱着白点,阳光半明半昧,怀中的猫儿慵懒的晒着太阳,享受着千千的抚摸,千千看着猫儿淡淡的抬头冲着归安说道,顾盼生姿,魅惑万千。
“两位姑娘放心,今日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这礼物都是吃食,我只是想要多吃些时日,这才叫他们暂时给收一下,可别误会我了,你说是不是啊,点点。”归安冲着千千怀中的猫儿说道,却是叫千千和子攸笑的不行,在一边草丛里玩闹的点点似乎是听懂有人叫它,便急忙的跑了过来,身上满是污渍和草屑,但却看到归安冲着白点在笑,一时间便故意的爬到了归安身上,将本来应该俊俏的公子给折腾的很是乱杂,千千怀里的白点只淡淡的抬眼看了一下,便再次闭上眼睡觉。
看到归安被点点实在闹腾的不行,子攸终于开口解救了他,看着满身污渍、一头凌乱的归安,千千和子攸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点点,做的好。”千千冲着待在子攸脚边的点点说道,点点委屈的看着子攸,子攸实在是对这疯乱的点点嫌弃的很,身后的樱草上前来将他们点点装到笼子里,点点很是委屈的‘喵呜喵呜’,在听到千千怀里的白点的叫声之后立马噤声。
“还请两位姑娘见谅,容小生先去梳洗一番。”
“公子慢慢来,我们不急。”子攸一边说,一边来到了院子里的亭子里坐着,拿出袖中的吃食喂给点点,“你最好快到啊。”千千也笑着来到了子攸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