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杯酒起;红霞落,理鬓妆,谁知郎君何时归。
夏月满,瓷盏碎;斗新茶,听旧曲,谁道君郎何时见。
秋星乱,见残花;佳人舞,迷人眼,谁诉少年心中意。
冬辰寂,何人归;启酒来,宴何人,谁看年少多风流。
春日新宴来,杯酒却难起;红霞伴卿落,无人理鬓妆,可看佳人盛装来。
夏月满庭芳,瓷盏可又碎;谁人斗新茶,何人听旧曲,可知良人何处来。
秋星乱何人,见残花乱飞;佳人伴曲舞,可曾迷人眼,
可晓伊人赤足舞。
冬辰多寂廖,何人归何处;谁启老酒来,为之宴何人,可听美人娓娓道。
只见千千将那琵琶抱在怀中,手下动作时快时慢,眼中时明时暗,口中唱词缓缓道来,明泽下笔顺畅,子攸站在一边磨墨,手下时不时的顺着那调子敲响几下,归安则是随手拿过一片叶子同子攸合奏,叶片中的那份轻灵自然将琵琶声中的悲情寂寥给缓冲了不少,听来让人更加为那少年、那佳人而感到惋惜和叹服,而非沉浸于浓烈的悲伤之中。
风月之美,无关风月;谁道美人曲,可知美人骨。
随着最后的曲调落下,明泽也写下最后一字,熟宣生墨,华丽秀美,千千抬头,欲言还休,波光流转,道是寻常。
归安看着千千的侧颜,一时之间竟似痴了,纤长手指撩拨烦乱发丝,欣长脖颈展露绝世风采,他觉得这场面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只是不知道在何处见过,对了,是夭夭吧,那个只在传闻里知晓的女子,那个落水之畔的佳人,那个身世成谜的姑娘,他在落水成家之时正是被千千的姐姐夭夭带大的,或许夭夭也曾这般在夕阳残景里弹奏过琵琶,那时节他或许看到过也说不定。
“倒没想到千千的琵琶弹的这般好,这不,归安都痴了。”子攸笑着冲千千说道,千千抬眸看了归安一眼,随之浅浅一笑,归安连忙避开她的视线,喝杯冷茶压压惊。
“我在乐艺上并不精通,但这琵琶不知怎的就很顺手一般,或许我前世是个琵琶精也说不定呢。”
“那照你这般说,我们岂不都变成精怪了。”
“公主殿下,你怕是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了吧。”
子攸起身拿过刚刚明泽未用完的纸张写下了‘谦虚’二字,拿到千千的面前,掩唇轻笑,破口大笑,抿嘴憋笑,三人状态各不相同。
“你们啊,我这不是在夸赞大家嘛。”
“我可不想当精怪啊。”归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子攸一个爆头,归安委屈的看着明泽,明泽挪开视线看着手上的纸。
“你可能是妖怪。”千千在一边帮忙。
“对。”子攸将手上的纸揉成团扔到了一边去,归安看了眼后转回视线,又是一派和乐。
夕阳西沉,沈洛水从栖凤宫而来,为归安检查情况,换取药物,同时带来了王后的消息,让子攸今日尽早回去,于是子攸和明泽便只好离开了清风苑,千千一个人在房间外等着沈洛水为归安施针换药。
“臣息殿下好生休养,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公主客气了,请待在下谢过王后娘娘。”又是一番不得不说的话,最开始的时候或许还不曾习惯,如今早已成为惯例。
沈洛水让归安服下药物,他开始动作,最繁琐可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些工序他也牢记在心中,也亲自动手实践了数遍,但沈洛水每次动手还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有丝毫的差错,加上这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每次总是累的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只是不知道这份担忧和小心是从何而来的。
归安再次陷入了昏迷,准确的来说更像是梦,每次服下药物后便会成这样,但也不会持续太久,他的梦光怪陆离,场景变换,人物变化,故事发生,快的他醒来后什么也记不清了,千千在屋外的小院里左右走着,院里的宫人都离房间很远,但却一直都在,唯有她一人,距离房间只隔着短短的木廊。
日落西沉,冷风袭来,她拿过沈洛水带来的披风披到身上,在房檐下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半倚在一边的廊柱上,想到下午时归安以绿叶奏乐,便也顺手摘了一片,放在嘴边,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磕磕绊绊的,没过多久,便也就适应了,随意吹些简单的调子,若要问她这是什么曲,千千怕是自己也说不清,这八年来,她走的地方太多了,听的小调也实在是不少,她并不曾特意去追寻过其中的缘由,只是因为觉得好听便记下来了。
屋外的千千全然不知她的这一行为差点导致了可怕的错误发生,睡梦中的归安随着那落水之畔的小调,似乎回到了幼年的时候,他身边有个姐姐,很喜欢用叶子吹曲子,只是他怎么听也听不清她说的话,怎么瞧也瞧不见她的面容,最后他的身边只余下漫天的白,耳边的小调还在,婉转流畅,静谧美好,他在追寻,最终只是徒劳,他想放弃,却又不甘于此,梦里的他是在抗争的吧,但最终还是沉醉于那水乡的温柔。
沈洛水自然也是听到了那调子,只是最开始并没有仔细去听,而寻常曲子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不然的话千千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刻吹奏,发现归安陷入了梦魇之中后,他也听清了千千所吹的曲调正是落水城的人都知道的家乡小调,只是原本美好和顺的调子听在他的耳中却是如此的刺耳,只因这是过去夭夭最喜欢弹给他听、吹给他听的,落水夭夭,自小不凡,会的曲目,自创乐谱也不在少数,沈洛水曾经问过夭夭为何总是吹落水谣,她的回答是‘你不是洛水吗?而且我们也是因为这家乡小调才相遇的,才相爱的啊,怎么,你不喜欢吗。’他那时候又说了什么呢,他似乎记不清了,又或许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两人遇到海难时,这曲调便是夭夭最后的遗言了。
夭夭在面对死亡时想的一直都是他们的过往啊,而如今千千、千千她竟然再次吹响了他记忆深处的亡命之音,用叶片吹的,夭夭也最喜用绿叶吹奏了,为此他还损失了不少上好的药草,沈洛水也似乎被魇住了,手中的动作也变的僵硬,一边的火烛燃烧,烫伤了他的手,反应到他现在的处境,想要稳下心神来却也只是徒劳,一次次想要起身,一次次的失败,手中的刀片掉到了脚边,俯身颤抖着捡起。
手中薄如蝉翼的刀片已被一次又一次的烧的透红,外面的曲调也渐渐的变了,那份心悸也慢慢的消失,面前的男子伴着和缓柔美的调子沉沉的睡去了,汗湿的鬓发,鼻尖的水珠,颤动的双手无不展示着不久之前曾经发生过的恐惧,沈洛水艰难的从身旁的架子上起身,长长的呼吸之后仔细检查归安的状态,静下心来继续未完成的事情,虽说不如往日里那般的顺畅,但也毫无差错的完成了,往日里这个时间便会醒来的归安此时尚在睡梦之中,沈洛水坐在墙角的一边,屋中的地龙烧的正旺,他却不曾感到分毫的温度,如同坠入冰窟,如同深渊降临,今日晚了些时候,但屋中四处燃着灯烛,不见一丝黑暗,他的恐惧害怕和软弱也在这灯火明灭中被展露无疑。
眼里不见光明,周身不感温暖,身存于凡世,魂游离于天外。
外面千画派来的两个小厮也是倍感焦急,今日千画有事未来,若是真的有意外发生,便是他二人以性命相抵也无甚作用,若说晚了也就罢了,今日晚了接近了一个时辰,千千吹的叶子也不知何时从手中飘落,随着晚风四处飘荡,斜靠再红木廊柱之上,盯着一墙之隔的房间,红与白的对峙在冬夜的寒风中显得很是壮烈,廊下的灯烛不知何时也尽数被点燃,院中的风景一览无余,只是这般时候怕也是无人去瞧。
“姑娘在此处已经等了许久了,冬夜风凉,可要去耳房中稍事休息。”
“你是?”
“王子殿下的侍从山水。”
“无妨,今日晚了有多久。”千千自也是聪明的人儿,往日里这个时辰沈洛水也差不多回到太医署了,可今日却迟迟没有出来,她心中也是有少许的焦急的,但是因为谁,如今的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刚刚王后娘娘派人送来腊八粥,臣将那粥收下,说是殿下和沈先生还没有出来,那人便先走了......”
“师父,师父,你没事吧.......”千千还未听完身旁小厮的话,便坐起身来跑去敲门,纯白的披风随风翻起,露出里面暗红的色泽来,哐哐哐的敲门声传来,屋里的两人都渐渐的恢复意识,只是心态却是截然不同的。
“将这廊上的灯都灭了。”
“是。”
不一会,庭院中重现原本的色彩,没有了灯光的照耀,不见那昏黄灯火下的绝世盛景,黑与白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很是明显,屋中的灯火依旧明朗,但窗上只映衬着几株兰草和木架,并未见有人的身影,千千心中瞬间一凉,不管不顾推开房门,屋中的两人都回头看着她,不过都很虚弱,但她的却一下子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