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香烛被点燃。浓雾渐起。
姜墨抱着沐瑾跟在后面。浓雾起时，手指闪起不易察觉的绿光。
浓雾将这个院子掩盖，唯一的亮光是阿锦手里提着的灯笼，幽幽地散发出些暖意。而阿锦的脸上似有鳞光闪过。
“阿锦，你怎么记得这些的。”
“唔…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帮小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吧。”
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微微思索后的困惑，但却坦然的让人没法不相信她的话。
“阿锦。”
“怎么了傅郎君？”
傅晓宁未问出的话被一道白光打断，只得全部咽回肚子里。
“到了。”
白光泄后，露出残败的院子来。
布满蛛网的水井，斑驳的墙壁，脱落的砖瓦，野花野草肆意生长。偶有风吹过，锈住的秋千架就发出难听的吱吱声。
纵萧条至极，也难掩曾经的富贵奢靡。比如说从房檐脱落的碎瓦片，就是当初盛极一时千金难求的琉璃瓦。
傅晓宁踢到旁边滚落的金盏，眼神顿了顿。这金盏像极了当初小燕帝宴客用的金盏。
“还真是有故事啊。”傅晓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院中唯一的丽色。
那是一棵槐树。两合抱粗左右的槐树。
“不是你千方百计要我们前来，如今却不露面？”
阿锦静静地站着，手中的灯笼早已不见。闻言默默地朝着槐树的方向点点头。树中这才幻化出一道人形来。
“这么小？”
槐树精竟是个模样俏极了的男娃娃。
“小怎么了？顶用就行！”
“小槐。去看看沐姑娘。”
小槐原本还想刺这满脑子钱和算计的男人几句，谁叫他肖想阿锦姐姐的！
闻言看向一旁安静的少男少女。
倏地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小槐心里一抖，那是什么感觉呢，仿佛回到了自己未化形之前，自己还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槐树，没有灵识，只能任由那些调皮鬼在自己身上涂涂画画。
“小槐！”带着妖力的女声厉声喝道。
这时他才发现，他竟因为一个眼神化了原形。妖物之间往往更容易心意相通，此刻阿锦水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恐惧。
须臾之后，这抹深入灵魂的恐惧虽然随着短暂的记忆消逝，却依旧留下了些许痕迹。
小槐颇为识时务，指尖一闪便化作细细的还发着嫩芽的枝桠，轻轻碰了碰沐瑾的额头，随后立刻缩回去。
“沐姑娘怎么样了？”
小槐皱起眉头，仰着头问道：“她做了什么？怎么辞镜非盯着她不可？”
傅晓宁抓重点抓得极好：“辞镜是谁？”
“哈？你们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抓人家？”
这回换小槐难受了，这群家伙好像真的不聪明的亚子。
“算了算了，我来给你们讲讲吧。”小槐随手一挥，原本残破的院子仿佛活了。
金碧荧煌，画栋朱帘，丹楹刻桷，这院子的主人怕是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宝物都塞进这院子里。贵而不俗之物比比皆是，古色古香，应有尽有。
“将那位姐姐放在那吧。也不知道辞镜怎么想的，非要她共情。”
“共情？难道不是幻境？”
“起初，我也以为是幻境，可见了真人之后，仔细探过方知并不是幻境，只是共情罢了。”
所谓幻境，又称梦境。便是陷入者反复经历施法者想要你经历的情境里，直到其自我意识湮灭，意识上彻底沦为幻境里的某个人，而现实里你的神识已经沦陷，人便会永远昏迷不醒。
但共情不一样，只是因为某些需求，使双方共同回忆被共情者的某段回忆的一类法术。可惜的是，只有双方经历完指定的记忆后，才会放回神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之前那次，根本就不是我破阵成功。而是魅女作为被共情者，结束了这一段记忆的共情，所以沐瑾的神识回来了。”
小槐靠在阿锦怀里，嘴里衔着葡萄，点点头。
傅晓宁还在若有所思，就听见一直沉默的姜墨突然开口：“辞镜到底是异出者还是低庸者。”
原本悠哉悠哉的小槐因为姜墨的一句话，立刻从阿锦怀中弹起。
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异出者，低庸者是妖界对变异的妖精的分类。异出者就是经过变异更加强大的一方，低庸者反之。
“我猜他是异出者。”
傅晓宁茫然的看着阿锦，却发现对方同样茫然。
好吧，谁叫他的姑娘是一只锦鲤精呢。
修仙界关于妖界的描述并不详细，但妖精和妖兽之间渭泾分明。妖界的弱肉强食深入骨髓，远比人类想象的更加残酷。
这般如阿锦小槐修出人形的为精，如兽潮里前赴后继的小妖们是为兽。
人类制作的百妖录实际上也只是已知的妖兽的总和。而妖界真正的核心中枢—妖精。人类却知之甚少。
又或者说，人类知道的只是妖精们愿意透露的部分。
而从姜墨口中的“异出者”“低庸者”虽说是妖界约定俗成的称呼，却也不该是姜墨这般年纪修为知道的事。
“辞镜是异出者。”
姜墨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扬起一抹清丽的笑容。随后，便低头把玩着沐瑾的手指不再说话。
小槐眼角抽了抽，再没有顾忌，直言道：“魅妖一类精怪中以魅女一族为尊。而魅女一族诚如其名，她们这一族只有女子。偶有怀孕的魅女生出男子来，或是最强，或是最弱。我只知道辞镜是雪山魅女那一支的最强者。”
“雪山魅女？你是说辞镜是辞小玉那一支的？”
“以你的年纪你居然知道小玉大人？”小槐眼睛里带着大大的疑惑，这群人什么来头，为什么对妖界了解很多？连雪山魅女这种隐世的上古大妖都知道？
傅晓宁笑了笑，颇有些尴尬。“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他能说什么？怪苏老爷子年轻时的风流债太多了呗！在他刚刚引气入体的那年，彼时小槐口中的辞小玉还未成为雪山魅女一支的族长，便单枪匹马闯进抚仙地界，大闹十方坞。
这些年找上十方坞的女仙、女妖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凡女。若不是因为辞小玉的出场太过绝烈，傅晓宁也不会记忆这么深。
傅晓宁心中对妖的忌惮更深了一些，羽翼未丰的隐世大妖嫡系便能孤身一人在抚仙十方坞来去自如，虽然这其中有家主放水的部分。
所以，妖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