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头！今年冬季的粮食，你还没还！限你明日午时之前还清！”
地主家的管事站在门口，对胡老蔫说道。
梁王朝将天下百姓分为主户和客户，主户是指有资产的，客户则是指贫苦无产者。
胡老蔫一家就是属于客户，也称佃客，靠租凭地主家土地种粮为生。
胡老蔫脸上的皱纹，如同松树皮一般，早些年壮实的身体，已经被压榨得又瘦又小，似乎一阵风便可以吹倒。
“五爷，求您宽限些日子！明年开春再还粮，不然我们就过不了这个冬了。”
胡锋见他爹胡老蔫，身子几乎要给管事五爷跪下，而对方却一脸鄙夷的表情，指甲深深镶嵌进肉里。
“胡老蔫！就你这个病秧子，来年你就能还粮？
过完冬，只怕我都未必还能再见到你！”
胡老蔫早些年并不是现在这样，年轻时候曾经是村子里最壮实的后生。
但是这些年，被地主当牛做马，血肉都几乎被榨干了。
“五爷，指条活路！”胡老蔫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管事五爷眉梢露出阴谋得逞的神色，淡淡道：
“粮食呢！我是必须要收走，这是主家老爷的命令。
你们如果想活，那就让你家小子投军去吧！
参军虽然危险，但好歹可以混口饭吃，最关键的是，还有银响拿。”
“五爷！发发慈悲！”
参军？
这些年梁国和兀拔国交战越发频繁，也时常征兵。
远近吃不上饭的闲汉，去了不少，却基本是失联状态。
他怎舍得将儿子往火堆里推。
管事五爷看着胡老蔫，冷笑道：
“路已经给你指了，走不走是你的事，现在还是先把粮食还了。”
末了，管事五爷又补了一句：
“这年头，兀拔和朝廷的战争越发激烈了。
兵源匮乏，就算你不让你家小子去当兵，只怕不久，朝廷便会派人来，强压着去！
现在去，至少还有银子拿，等朝廷派人来抓，只怕连银子也都没了。”
管事将胡家所有粮食都搜刮走，这是不打算给一丁点活路。
胡老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胡氏拖着病体出来，也是一言不发。
没有安慰，现在这光景，什么漂亮话都是没用的。
胡锋看着已经头发斑白的爹娘，心中不是滋味。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曾幻想过他的未来。
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家竟然会过成现在这样，连饭都吃不上。
但他也没办法，他前世只是个普通人，知识储备不够。
不能像一些穿越者那样，用现代现今的科学知识，开创自己的事业。
来到这个世界，又是一个佃客家庭，没有起步资源。
最关键的是，前十几年，他只是个小孩，连出去闯荡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哪怕身为一个穿越者，也不能让这个贫苦家庭有任何改善。
现在，参军是唯一的选择。
“爹！娘！”胡锋斟酌用词，“让儿子去闯荡一下吧……”
胡老蔫浑浊的眼珠盯着胡锋，半晌，伸衣袖擦拭泪珠。
“儿啊！爹对不住你！”
胡老蔫心中十分自责，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机灵懂事。
三四岁之时，说话做事便一副小大人模样。
要是生在主户家里，就可以读书识字，日后也许能做官老爷。
胡老蔫觉得，是自己害了胡锋。
胡氏拉住胡锋手，道：
“咱不去！你现在也十三岁了，可以去地里干活，实在不行，去其他主户家做活，也能生活，范不着去拼命。”
胡锋道：“娘……”
胡老蔫打断胡锋道：“对！不能去！胡家就你一个独苗，就算我死，你也不能死。”
胡锋没有再多说，但他当天便来到乡里大地主家，找到了管事五爷。
“五爷！我准备去当兵！”胡锋道。
管事五爷嘴角勾起了笑意，拍拍胡锋肩膀：
“好小子！男儿就该带吴钩。”
胡锋露出为难之色，道：
“可是……我爹娘这身体，我实在放心不下。
小子很犹豫，若是我去了，爹娘无人照顾……”
“放心吧！你爹娘我代为照顾。”管事一口答应道。
胡锋露出尊敬的神色，认真道：
“五爷！您真是好人！
我娘身体越发不好了，家里一点银子都没有，您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给我娘抓副药。”
“什么？”管事五爷眉头一皱。
胡锋随即道：“要是您身上不方便，那就算了，我还是等我娘身体好了，再去当兵吧！”
话说完了，他随即便转身离去，一副无奈表情。
“等等！”还没走远，便被管事叫住。
胡锋一脸茫然的回头。
“胡家小子，我这里有十个铜板，你且拿去给你娘买药。
这参军之事，宜早不宜晚！”
胡锋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满脸通红，但旋即又苦着脸道：
“五爷，我是最想去当兵的，既不用担心饿肚子，又有军饷拿。
但是，我娘要抓的药，十个铜板不够啊？”
“那要多少？”
“二十个！”
管事脸上露出肉疼的神色，胡锋连忙道：
“五爷！您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别再费心了。
我现在年纪还小，去隔壁村刘老爷家做一段时间事，若能挣到我娘的药钱，再去当兵……”
管事连忙道：“行了！做什么事？二十个铜板，我这里有！
你这小子，真是太老实了。
你难道就不知道，那刘扒皮是什么人吗？
你要去他家做工，得猴年马月才能赚到二十个铜板？
到那个时候，枢密院发布的征兵时间不就过了吗？”
说罢，管事将二十个铜板塞到胡锋手里。
胡锋眼里出现感动的泪珠，诚恳道：
“五爷！您真是个好人，那我先去给我娘买药了。”
“等等！你拿了我二十个铜板，得留个凭证。”
说罢，管事跑进去取来笔墨纸砚，写下一张欠条，上面说，胡锋借了他五十个铜板。
写完之后，将欠条递到胡锋面前，说道：
“来！按手印！”
管事知道，胡锋从来没读过书，所以认为胡锋不识字。
但实际上，这个世界的字，其实就是地球华夏的繁体字，胡锋却是认识的。
胡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地，连忙后退几步。
“你这小子！怎么一惊一乍的？”
“五爷！这铜板我不要了！”
“为什么？”管事眯起眼睛，心道难道这穷小子认识字？
却听胡锋道：“我听人说，您曾经用这个方法骗人签下了卖身契。”
管事脸一黑，呵斥道：
“胡说八道！几年前政事堂就修改律法，现在哪里还有卖身契？”
胡锋却不管不顾，惶惶道：
“五爷！钱我不要了，还给您！”
他一副害怕被管事五爷卖掉的样子，甚至将钱塞到管事手中，然后便转身就走。
管事只好道：
“行了行了！钱你拿走吧！也不用你按手印。
但你记住，明日午时来找我，我带你去军营。”
等胡锋走远，管事才皱着眉，不甘心的道：
“亏了我五十个铜板！”
对于拿钱当命的管事，这五十个铜板没有骗到，简直让他如被割肉一般，好在他还会安慰自己：
“没事！反正明天将这小子带到军营去，还有五百个铜板拿。”
这便是管事为何非要忽悠胡锋去当兵的理由。
当今枢密院当家的，乃是名将叶公明。
叶公明主政枢密院后，施行了许多新政，其中就有一条：
“凡是参军者，都将给予安家费，让前线士卒，能够心无旁骛的为国效力。”
五百个铜板，便是安家费，也可以说是买命钱。
胡锋握着从管事那里骗来的二十个铜板、以及去军营领取的五百个铜板回到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