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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辩白

在大豫国乃至大豫国从前的历史里,并没有屈原、伍子胥等一代名士,自然端午也不是为了纪念先贤。只是因为每逢仲夏端午,二十八宿中的青龙七宿移至正南中天,意为“飞龙在天”,是吉兆,所以百姓会在这一日祭祀祈福,以求风调雨顺;在这一点上和我所熟知的端午倒是一样的。这里的风俗习惯也是划龙舟、送香囊、挂艾草,不过这里人不吃粽子,而是吃艾饼。

用过早饭后,我迫不及待的跟着三哥哥出了门。昨日沈亦涵派人捎了口信,今日她会在南洛茶社等我。南洛茶社就在南洛湖畔,相传,这湖中曾有一位前朝公主在此殉情投湖,湖中鲤鱼感动于公主真情,将其从湖中救起,后来此湖便改名为南洛湖。其实不过是个三川城的城内湖,湖泊面积很广,所以在端午的龙舟赛一般安排在南洛湖上。

我们到时,南洛湖畔环湖一周都已经挤满了人。我拉着三哥哥挤过人群,上了南洛茶社的二楼雅间,雅间不大,已经挤了四个人了,分别是林家兄妹和沈家姐弟。南洛茶社的二楼正是一处观赛的好地方,从这里向外远眺,正可以将龙舟赛事一览无余。

我看到林若玄也在这里还是很意外的,“今日城中盛会,人流复杂,林将军不是应该带着御城军巡城?”

林若玄故作神秘:“五姑娘这是在向我打探军中机要?”

我立刻闭了嘴,打了个岔:“怎么今日未见凌王殿下,他不是一向最爱凑热闹的。”

“原来杭五姑娘是这样想本王的。”凌王的声音从我身后悠悠的传过来的时候,我脖颈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回过头时,正撞上凌王一脸戏谑。我慌忙说道:“我的意思是,凌王殿下平易近人,最喜与民同乐,是王爷中的楷模。”

凌王歪头看我,也不说话。我又说道:“我这是夸赞殿下呢,殿下没听出来?”

见凌王摇头,我连忙说道:“殿下没听出来,那肯定是我学艺不精,语焉晦涩难懂才让王爷理解成了别的意思,待我回去后多加研读,以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误会。”我刚说完,三哥哥在一旁便已经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我回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三哥哥立刻圆场:“凌王殿下莫怪,我这个妹妹一向胆大妄为,回去后在下一定多加管教。”

凌王看了我一眼,转而和三哥哥说起了别的事:“听闻三公子近日已正式入了武阳侯麾下进了神武营。”

三哥哥恭敬的颔首称是。

凌王继而说道:“武阳侯会是一位很好的老师,相信三公子定会前途无量的。”

我在一旁听得认真,凌王似乎对父亲有很高的评价。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别的,很快,龙舟赛已经在南洛湖上井然有序的开始了,湖岸边锣鼓喧天,湖中龙舟竞渡好不热闹,观赛的人群聚在湖畔争相呐喊助威。

可我看着一条船都不认识,也不知该给哪一方加油,只能默默看看热闹。直到沈姐姐指了湖面上的其中一艘船喊道:“杭府龙舟今年表现不错,这是要挣个头彩啊。”

我往窗边又挤了挤,这倒是奇了,原来杭府也有参赛的龙舟,“在哪儿呢?”顺着沈亦涵的手指望过去,湖面上众多龙舟中眼下正有两支龙舟并驾齐驱,滑行在队首,“另一支是哪个府上的?”

沈亦涵立刻喊道,“看上面的旗子,黑鹰展翅,明显是凌王府的龙舟。没想到,往年最不争抢的两个船队,今年的势头都这样猛。”

我看着湖面上那两支龙舟将其他的船只远远的甩在后头,此刻正在你追我赶,全都不甘示弱,仿佛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一般。我看的正紧张的时候,凌王却从窗边抽回了身,气定神闲的坐在了茶案前。我乘势又往外挤了挤,三哥哥一把拉过我,“你当心些,再挤该掉出去了。”

我暗自捏了一把汗,眼看着杭府的龙舟已经领先了第二名半个船身,谁知凌王府的龙舟竟然突然发力,迅速赶了上来,甚至在接近终点的时候突然反超,终究还是凌王府的龙舟拔得头筹,赢了比赛。立在终点的旗杆被龙舟上的赛手一把夺过的时候,我不自觉的跟着叹气,一手拍在了窗框上,直打得手疼;杭府的龙舟跟着到了终点,拿了第二名。

三哥哥倒是全不在意,甚至还很开心:“没想到杭府竟然拿了第二,真是不错。”他走过去又对凌王说道:“凌王府的龙舟今年表现的确实不错,王爷不急,看来是胜券在握了。”

凌王喝着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种游戏不过图个乐子,我可从来不想他们能挣个名次回来,龙舟赛不过是给底下的人找些乐子罢了,谁知道他们今年这是怎么了。你们杭府不也是,往年从来都不争这些,今年怎么了,杭侯如今也在意了?”

三哥哥跟着笑了笑,“怎会,家父从来不在意这些的,许是仆人间自己也有些不甘心吧,毕竟他们也有胜负欲,年年落得下乘,自己也面上无光吧。”

众人聊着天便出了茶社,龙舟赛虽然结束了,但南洛湖边的游人却迟迟未散,今日端午,市集上挤满了摊贩,听说还会有各商铺请的舞龙队伍走街串巷供人观赏,热闹程度不亚于上元节。

三川城的市集我已经见识过了,所以没多大的兴趣,眼见着正午将至,阳光照人,我被晒的有些冒汗,看着南洛湖,突然生出了戏水的兴趣。但此刻人多,施展不开,我便问了沈亦涵有没有水浅人少的去处,沈亦涵果然没让我失望,兴之所至,拉了我就跑。我立刻会意,顺手拉上了林若霄。我们三个女孩子跑的飞快,再回头时已经瞧不见三哥哥他们了。

我们三个人跑了许久,终于渐渐远离了人群,等我们跑够了停下的时候,三个人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面面相觑,然后也不知怎么就都笑出了声,笑的前仰后合。

沈亦涵告诉我,这里是南洛湖的上游的溪流,名曰浅桥溪,离着主城较远,地势较偏,再往深处又有茂林,所以平日里没什么人来,但这一处水质清凉,水也不深,溪间又架了桥,不失为一处赏玩之地。

我打眼望去,沈亦涵所言不虚,溪水清澈透亮绵延流长,一路蜿蜒曲回的隐入了不远处的密林,密林葱葱郁郁映照在水面上,犹如画中之境。

我们三人鱼贯上了架在溪上的那座木桥,木桥不高,没有扶手,蹲下身还可以够到溪水。那桥不长,只几步就走到了桥的另一头。越过桥后,我走到溪边,踩着溪流里露出的石头,走在溪流之间。

沈亦涵见我胆大,不忘提醒我当心,我玩心大发,撩起溪间的水便甩在沈亦涵身上,沈亦涵亦不甘示弱。我上身几乎湿透的时候才想起她会武功,手脚比我不知利落多少,我实在不敢招惹她的。林若霄站在溪边见我们玩得热闹,也跟着笑起来。我自然不能放过她,趁着她看热闹的工夫,也撩了她一身水。于是我们三个便打作一团,全都闹了个半湿,好在今日阳光热烈,微风一吹,我们在桥边坐了一会儿,衣裙便差不多干透了。

我们三个人玩的有些累了,也到了午饭的时间,一致决定往回走,去找凌王他们,然后再敲凌王一顿午饭。只是没想到,我们刚起身,便遇到了一个熟人,至少是我的熟人。

前两天在左楚街认识的少年明度此刻正迎面走过来,走近时他只同我微笑点了个头,我当时十分害怕他会脱口一句“沈姑娘”,那我又得解释一番了。如此看来,这位明度公子的确有些异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只是也不知他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这倒是让我担心起来。

我礼节性的点头示意,走上前打了个招呼:“明公子是来游山玩水的?”

“今日端午,我上街凑个热闹。”说完,他便看了看我身边的沈亦涵和林若霄。

我同他说:“这两位是我的挚友,我们也是出来赏景游玩的。”我又同沈亦涵和林若霄说道:“这位是明氏布行的公子,明度。”他们三人也颔首示意,算作回应。

这位明度公子高深莫测,我自认为还是不要让他同沈亦涵和林若霄深交为妙,于是决定打过招呼便可以别过了,“我们还要去寻人,就先失陪了。”

明度拱了拱手,错开了一步示意我们先走。我冲他笑笑,领着沈亦涵和林若霄正准备抬腿离开。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了一伙人,他们全都蒙着面,手里挥舞着刀剑齐齐向我们劈刺而来。如果不是沈亦涵手疾眼快将我一把拉开,我差点就被其中一个人的刀劈中了。

在场的四个人里,只有我不会武功,林若霄会一些花架子,但真刀实枪完全不行。沈亦涵倒是有些真功夫的,但她要一边迎敌一边护住我们两个却是有心无力。那个明度的武功倒是不弱,他手里没有武器,单凭拳脚就足够抵挡。只可惜对方既有武器又人多势众,明度显然有些抵挡不住。

几个回合下来,我逃窜间已不知不觉离开了沈亦涵和林若霄的保护范围。不知为何,一开始那些人明显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是明度,但打着打着,这群人仿佛动了杀心,要连同我们几个一起杀掉。几次危急之下,明度都十分迅速的替我挡下,结果很不幸被对方刺中一剑。我慌乱之中,从地上抄起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就打向刺伤明度的人,但却被对方的剑一挥,我手里的树枝就断成两截了。我将被砍剩的树枝一把扔在了对方的脸上,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给明度争取了喘息的时间。没想到那人武功高强,根本没把我的那一下当回事儿,一掌将明度推开,竟将剑直向我刺过来。

我眼看着躲闪不及,心里一凉,下一秒,突然感觉腰上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拉开,然后只听“当”的一声,刺向我的那一剑就被别人用什么东西格挡开了。我被人揽腰搂在怀里转来转去,只听见刀剑相撞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很是吓人。一道突如其来的剑锋袭来,我被逼得睁不开眼,不自觉的就往揽住我的人的怀里贴了贴。过了许久,打斗的声音才平息下来。

抱我的那人也停了动作,且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我正准备睁开眼,只听“噔噔噔”的声音突然传来,吓得我又缩了一下。

“御城军护卫有失,请太子治罪。”是林若玄的声音,我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才看到面前站着三哥哥、沈家姐弟还有林若霄。太子此刻正站在林若霄的身边,林若玄领了一队士兵跪在太子面前。那抱着我的是谁,我抬起头,正对上凌王冷峻的目光。我一下推开了凌王,结果竟然没推动,这让我有点郁闷。我无声的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还回瞪了我一下。我又试着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松开了手。

只听太子说道:“全力搜捕刚刚那帮歹徒,好好查一查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在天子脚下行杀人之事。”不知为何,那太子说完后,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虽然疑惑,但此刻正急着找人,现场没有看到一个蒙面歹徒,就连明度也不知去向。我默默的走到三哥哥身边,三哥哥看着我,表情比凌王还要冷。

“有没有受伤?”三哥哥问我。

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没事。太子听到我们说话,便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估计是全场最冷。

“杭之茉,我之前有没有警告过你,离林姑娘远一点。”太子恶狠狠地冲着我说了一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

我一头雾水的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三哥哥。三哥哥立刻拱手对太子说:“太子殿下息怒,这帮歹徒意图不明,但应该与我五妹妹无关,他们应该只是偶然撞上。”

太子听后似乎怒意更甚,“偶然?今日端午,街上有那么多的人,怎么就偏偏让她们碰上歹徒?杭之茉,端午佳节,街市上最热闹,怎么就你非得要来这偏僻背人的地方,你是何居心?”

这话我听懂了,太子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以为那帮歹徒是我找来的,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太子殿下,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将沈亦涵和林若霄引到此处,事先安排了杀手在这里,好除掉谁,是这意思吗?”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这是承认了?”

我冷笑一声,“殿下,你这什么逻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事儿是我干的?”

“我暂时没有证据,只不过你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想要找到你的证据恐怕不是易事。”

我质问他:“要你这样说,我还怀疑是太子你做的呢,只不过你是太子,你的证据也不好找,那我可不可以说你做事滴水不漏,不易被揭破呢?”

太子又正准备反唇相讥,我当然不会给他继续诋毁我的机会,抢了他的话:“你是太子殿下,做事情要懂得明辨是非,指控一个人的时候要拿出证据,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凭着一时喜恶随意污蔑别人。”

太子冷哼道:“污蔑你?当初若不是林姑娘相信你,你早就被关进内狱,还有机会在这里教训本宫?”

我看了一眼林若霄,这件事太子已经不止一次说出来企图拿捏我,而林若霄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那么,今日我便来做一个了断吧。“太子说林姑娘相信我,让我来告诉你,林若霄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至少在下毒的那件事上,她的心中对我一直是存有怀疑的。”我感觉到,当我说出“下毒”二字时,在场的很多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只有林若霄在辩解,“我没有,茉姐姐,我没有怀疑你。”

我非常坚定的对林若霄说:“你有,就是因为你怀疑我,所以你一直不敢去查清楚这件事,因为你害怕万一真凶是我,你不知该怎么面对;如果你坚信我不是凶手,你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我清白。”我又转向太子:“今天我就说清楚这件事,去年端午,林若霄吃了一盒点心便中了毒,那盒点心是以我的名义送过去的。但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我是后来被太子叫到林府对峙,才知道此事的。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太子殿下,你也不必老拿此事威胁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虽未彻底查明,但是已有人找到了送糕点到林府的人,那人也是拿人钱财与人办事,幕后指使她也不知。这件事情的真相我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林姑娘一个交代,也还自己一个清白。今日之事,就更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了,太子殿下,你也不要血口喷人,没证据就随意污蔑我,你这个样子,非常幼稚。”

“之茉,适可而止。”三哥哥突然呵斥我,但他说的是适可而止,就证明他认为我说的不错,并且是站在我这边的。

沈亦涵也站出来帮我说话,“太子殿下可能真的误会了,今日我们三人到此处,是我领的路,茉茉从未来过此处,又怎会提前安排人行凶呢。”

太子却仍摆着傲慢的样子,“既然如此,就请林将军查清这件事吧。”

本来以为这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了,没想到一直沉默无声的凌王突然开口:“五姑娘刚才说的那件事是我派人查的,当时确实有人冒用了杭五姑娘的名字。”

众人震惊的看着凌王,凌王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扔掉了手里的竹枝,拍了拍手,就准备离开了。我这才想起,用来凌王刚刚用来抵挡的武器竟然是一根竹枝,真是好厉害。众人见凌王已走在前面,便纷纷紧随其后。我避开了众人含义不明的目光默默跟在了后面,回味了一下凌王刚刚那番话的用意,才发现他原来是为了维护我。我刚刚所说虽然振振有词,但其实口说无凭并没有实证。凌王若不帮我证明,今日在场的这些御城军的士兵若真传了出去,吃亏的还是我。但凌王出来帮我说话就不一样了,有他的证明,足以说明我所言不虚,换句话说,他这是实打实的在保我。想及此,我竟有些感动,给凌王当谋士果真不是白当的。

我本以为自己走在最末,偶一转头,才发现林若玄和那一队御城军的士兵都没有走,还在试图寻找蒙面人遗漏的蛛丝马迹

林若玄见我还没走,便快步走上前,“五姑娘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帮蒙面人出现的蹊跷,我刚刚没有看清,他们后来全部逃遁了吗?”

“是啊,他们见自己打不过,打着打着就都逃走了,一个也没抓住。”林若玄不禁叹了口气。

我忍不住安慰他,“这帮蒙面人又不是鬼魅,是人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林若玄冲我点点头,“五姑娘说的不错,快回吧,这里很危险。”说完,他便冲着我的身后点了点头。我回过头才发现三哥哥站在不远处等我。

我同林若玄道别,就在林若玄转身时一块帕子从他的袖兜中滑落,但他并未察觉。我捡起来又叫住了林若玄,林若玄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我将地上拾起的帕子交还给他,“你的帕子掉了。”

林若玄看见我手中的帕子,突然惊慌起来,一下子将帕子抽走收了起来,我有些不解,再次向他道了别。转过身走向三哥哥时,我终于想起为什么我在捡帕子的那一瞬间觉得帕子眼熟了,那不正是三哥哥的帕子吗?

我一边走向三哥哥,心中疑惑丛生,林若玄为何要收藏三哥哥的帕子,他刚刚的惊慌又意味着什么?他们二人自小关系就好,难道林若玄的心仪之人是我面前这位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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