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你一个月花多少钱？”
“以后你花钱给我记个账，我看看你怎么花的，这钱花得这么快。”
“同学等你怎么了，她是你爹我是你爹！她是，你就找她要钱去，找我要什么钱！”
“我他_妈欠你的？”
十一月的青岛，海风凛冽，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
这座沿海城市，在艳阳高照的日子，海水蒸发的雾气会被烤得炙热，闷热难当；可如果在没有太阳的天气，却是阴冷刺骨。
刘冰踩在油柏马路上，脑海里爸爸的话还在不断重复，一时间，觉得这海风是刮进了骨子里的。
隔着一条马路，就是胶南地区的海水浴场了。
她站住，望着海的方向。
沙滩上，穿着亲子装的一家三口正在追赶着浪花，每当浪花袭来的时候，爸爸又会抱着孩子往沙滩上跑。距离太远了，她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是，她还是知道他们在笑，很开心的笑。
“那我他_妈欠你的？”刘冰忍不住又念出这句话。
这也是她终结刚才那场争吵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她就拿着爸爸甩在桌上的500块钱出了门。
当你身上连坐公交的一块钱都没有了，提尊严什么的都是奢侈。
脑海中还在不断重复着刚才的一切。
爸爸欠她的吗？
他让她出生，却没有养过她，不是欠她的吗？
她欠爸爸的吗？
他给了她生命，她不就是欠了他的吗？
刘冰来到青岛两个月了，妈妈送她过来，在这里住了一周，就匆匆回去了。
初中毕业，她的成绩并不理想，想上一个美术高中，她有这个天分，以后可以靠这个升学。但是爸爸不依不饶，让刘冰到青岛来上学。
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强势地表示，没得商量，绝不和他一起生活。
刘冰的脾气倔是身边的人都知道的，吃软不吃硬，妈妈说服不了她，就整天哭，不和她说话，也不肯吃饭。
方卉蕾原本想要刘冰和她一起去杭州上学，但是看见刘冰妈妈的样子，也忍不住劝她：“为什么这么排斥去青岛？”
“我没有排斥青岛，我是很愿意去看看的。可是我排斥我爸，我没办法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
不管她承不承认，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或多或少是存在扭曲的。自卑、孤独、抑郁等等。
但她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好，青岛是个二线城市，总比这小城有发展。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来的第一天，没有人去火车站接她们。
是她根据姑姑的短信和电话，带着妈妈一路找过去的。
姑姑住在青岛的经济开发区，黄岛。
那时候的青岛还没有海底隧道，也没有胶州湾跨海大桥，青岛和开发区，隔着一条海。过海的唯一工具就是轮渡。
妈妈和她到了轮渡，买了两张快艇的票。
穿着救生衣坐在快艇里面的时候，妈妈问她怕不怕，说她这不是第一次坐船了，小时候爸爸还在杭州服刑的时候，妈妈和三姑带她去看爸爸，在西湖上坐过船的。
她那时候太小了，并不记得了。
这种在海面上飘飘摇摇无依无靠的感觉让她没安全感极了，可她什么都没说，哪里也没抓，安安静静的把手放在腿上。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浪打过来时，她被带着升起又落下，她的心在狂跳，像极了在家乡小城里玩蹦床的情景。
下船时腿还是有些用不上力。
妈妈调笑她，说长大以后第一次坐船还真是表现不错呢，也没晕船。
她想，自己就是好养，什么富贵病都没有。
其实相比害怕，她更介意的是这救生衣，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了。
见到了两个姑姑，二姑和小姑。二姑说自己刚刚做了静脉曲张手术，腿还没有恢复，所以就没去青岛接她。小姑也是刚来不认识路所以也就没去。
刘冰没什么感觉，心安理得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些年她没学到别的，就是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
别人对你好是情分，不对你好，是本分。是情分你就珍惜，是本分你也就怨不到谁。
去了二姑家把行李放下，见到了二姑父、小姑父和二姑父的哥哥。
据说小时候二姑父很喜欢她，抱着她的时候她还拉了二姑父一身，但是爸妈离婚以后刘冰很少去奶奶家，奶奶家这边的亲戚也就和几个姑姑近些好些。
刘冰这些年性格越发淡薄、慢热，对别人显得稍显冷漠。姑父说她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嘴也不甜了。
再怎么可爱开朗那都是小时候了，她都已经记不得了。
吃了饭姑姑带她和妈妈去胶南，爸爸在那里生活。
要说城市大了，也不见得多好，虽然这里不像青岛一样堵车，但是去哪里坐着公交车也是够远的。
换乘了两次，到了一个商城门口。
二姑说爸爸在这里面有一个地板店和一个木门店。
她见到了爸爸。
她不记得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据他自己说，他已经来青岛三年了。
那她就是三年没见过他了吧。
爸爸说继母在楼上的店里，他们到了地板这屋没有见到人，到了木门这屋也没见到人。
爸爸说继母在和他闹脾气，不是躲着不想见她们母女。
刘冰和妈妈不说话，听着二姑和小姑帮着解释。
她心想，无所谓的，因为没感情，所以没期待。
那时她甚至，心里莫名松了口气，继母无视她，总比假模假样的关心要好。
妈妈上火车回去的那天，是继父给刘冰打电话，说妈妈看见继母的态度，怕刘冰在这里受委屈，哭了好几次，让她别怨妈妈。
刘冰听了有些心酸。
她不怨的，谁也不怨。
直到现在，她也谁都不怨。
坐在和同学汇合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闪现的风景，风把眼底的泪吹干了。
摸着裤子口袋里的500块钱，在心里告诉自己，回学校就好了，学校里面就无忧无虑了。
等她的那个同学叫张扬，这个名字还真分不清男女，但实际上她是个长得很矮，不算漂亮，但是性格很开朗的小家伙。刘冰和宿舍的人都喜欢叫她小孩儿。
现在她们赶着去和段震廷汇合，今天说好一起逛逛，打打牙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