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出殿,朝皇子别院而去,正还有最后一步台阶时,忽然感觉使不上力。
她回头,一个黑黑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这人与她年纪相仿,一只脚踩住了她的裙子下沿。
阿音提裙子,对方却毫无反应,正要发怒时,这小男孩突然松脚,阿音便失去重心,摔了个狗啃泥。
小男孩一慌,赶紧跳下来,准备扶她。反而被她拿手推开,“你别扶我!你别碰我!”
他一时慌神,不知如何辩解,只气鼓鼓地说,“哼!我可没想扶你,你脸上有泥,像个小叫花子!”
“你是坏人!你才是叫花子!”
小男孩做鬼脸,“小叫花子,小乞丐!小叫花子,小乞丐!”
阿音听他这么叫着,忽然想起小时候。
那时她还叫元静,和弟弟一起刚出生没两年,母亲就病逝了,两个姐姐苛待他们,不给吃不给穿,宫里的婆子势利眼,也不搭理。
她常去和宫里养的小猫小狗抢食,那婆子见了,便笑她,叫她小叫花子。
弟弟贪玩,一次从树上摔下来,磕得破头流血,阿音到处找人救弟弟,却无一人去帮忙。
她累急了,跑出壶梁殿,坐在太液池边号啕大哭,不停不息,以至惊扰皇后骆宾华,才救了弟弟。
皇后见他们姐弟四人没人照料,尤其两个幼子十分可怜,便处罚了壶梁殿的宫人,把孩子接回身边抚养。
元静在长乐宫待了没多久,闹出许多荒唐事,骆宾华觉得她的名字压人,又念起她恸哭救弟弟一事,便改名啼音,和李殊华养在一处。
长乐宫千好万好,但昔日受人冷眼,和弟弟相依为命的日子阿音从来没有忘记,她已许久没听得人唤自己小叫花子,一时又难过又生气。
“你才是小叫花子!”阿音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下来,准备动手打他,谁知这男孩力气过人,抓住阿音双手。
他见阿音哭,自己也十分过意不去,本想安慰,谁知一把木剑突然拍过来,打他手腕,他痛不自已,只好撒手。
“你是谁?!我的事你也敢管!”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言容止。“阿音侧头,看这男孩年纪跟小黑皮和自己不相上下,却是一副老派作风,有点好笑,眼泪也就停下来。
小黑皮不服,又冲上去,被容止拿剑先拍前胸,再敲后背,最后轻劈他膝盖内侧,于是一个没不稳,小黑皮趴倒在地。
他脸上打得发红,显得更加黑,一边往爬起来一边叫嚣着等他拿武器再打,便跑开了。
“容止见过姑娘,不知姑娘芳名?”容止走到阿音面前,端端静静地作揖。
阿音见状也回福礼,“我叫元啼音。”
“你的手还疼吗?”
阿音摇头,容止便递给她手帕,“那你擦擦眼泪吧,沾着灰,脸就花了。”
“你打架打得真好。”阿音一边拿手帕擦脸,一边跟他说话。
“可惜我在长安不能久留,不然可以教你怎么用剑,以后你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你要离开长安吗?”
“容止并非长安人士,这趟二哥来遴选郡公,因我从小长在山西,没有来过长安,所以祖母和婶娘就带我一起来见见世面。”
“你的祖母和婶娘是?”
“我祖母是当今皇后的胞姐,婶娘是隆庆公主。”
“哦,那你是广陵王的孙儿。我是先太子的女儿,那按辈分,我该叫你一声表哥。不对,你是哪年生的?”
“乾宁七年九月。”
“我是乾宁八年元月初四。”
“你小我半岁,以后我就叫你阿音妹妹。”
阿音笑笑点头。
“阿音妹妹,那我去找祖母了。”容止作揖告辞。
“好,容止哥哥慢点。”阿音也学着作揖。
容止刚行两步,又转过身来,双手恭敬地捧着一把木剑。。
“这把木剑送你,我虽不在你身边,它却能保护你。这个剑穗上吊着的小葫芦是我自己磨的,从前我爹行军打仗的时候发脾气,把玉印磕坏一角,我便偷偷收起这磕掉的小玉块,自己磨了个坠子。”
“你从小就去军营啊?”
“是,我阿爹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们王公子弟,不能耽于锦衣玉食,该多锻炼,才能明白天下重任在肩。”
“可那你以后可要多多小心。”
“我知道的,谢谢你嘱咐。”
阿音望着容止远去的背影,端起手中的剑开始打量,小小的木柄上还刻着一个“言”字,容止口中的葫芦其实粗糙得很,可她却欢喜。
“姐姐!”元缄的声音突然响起。
“来了!小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