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涛对陈锋的想法毫不知情,当然,如果他知道,绝对不会让着三人活着走出大门。
狠狠训斥一番“二少爷”,刘文涛转过身,看向身下跪着的三个人,深吸一口气,对旁边的甲士一挥手:“松绑!”
立刻就有人解开了三人的束缚,让他们站起身。随后,刘文涛率先拱手行礼:“方才的事情,是犬子的过错,我已经给了他教训,希望三位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叶桓立刻回礼,“这位公子只是心急而已。而且,我想我们之间大概是被人下了圈套,所以才会出现如此误会。”
“圈套……可否详细说明一下。”
叶桓很快就将三人来到城主府后的事情详细叙述一遍,只是隐瞒了水生的事件:“……所以,我们猜测,有人在暗中搞鬼,其目的是浑水摸鱼。”
“唔……”
刘文涛点点头,表示认可叶桓的判断。
“所以,我们想知道,贵府中的黄管家究竟有几位?”
刘文涛指指叶桓身旁的中年人:“只有这一位了,两天前,他刚刚升任为管家。刚才你们也见过面的。”
“可是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位黄管家已经年近六旬,而且身材高大,所以……”
刘文涛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年近六旬,身材高大?难不成你们说的是黄意?”
“对啊,”赵玲兴奋地直点头,“他有自我介绍的,确实是这个名字。”
“抱歉打扰一下,”身旁的中年人终于开口了,“在下名叫黄丰,方才贵客口中的黄意,其实正是家父。”
“啊?”赵玲惊讶地打量他的脸,很快就从这个中年人身上找到了那位老爷子的影子,看来他所说不假,“那……能否请黄管家的父亲和我们见一面呢?”
“做不到的。”刘文涛已经在主座坐下,伸手示意三人一起落座,“因为黄意已经去世了,三天前的事情,所以阿丰才会继承他的位置。”
赵玲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即使陈锋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这种事情也还是难以想象。
“这……请问老先生去世的原因?”
“高烧不退,最后身亡的。”
这就没辙了,高烧在这个没有退烧药的年代是很致命的,尤其是免疫力弱的孩子与老人,想来黄意怕是偶感风寒,由于年迈体衰,最终发展成这种症状,以致丧命。
“还请您节哀。”
黄丰没说话,只是红着眼圈回礼,看来他对自己父亲的过世极为难过。
“但是这就奇怪了,”陈锋突然抬头,“因为我们来的时候,明明见到的就是这位老爷子。”
此言一出,哪怕是已经听过一次的二少爷,都觉得背后发凉,不由自主地反驳道:“你胡说!人死不能复生,老爷子都已经被下葬了,怎么可能今天还和你见面?!”
“下葬了?”
陈锋大吃一惊,他虽然对传统习俗了解不多,但是“头七”这种事情他还是知道的,怎么才三天就被下葬了呢?
“因为鬼面节。”黄丰低声说道,他的右手狠狠握成了拳头,一股鲜血从中流下来,“那些混蛋竟然说什么这个时候不能触怒神灵,一定要在那之前入土为安,不然就会让自己的家人得不到安息……这实在是……”
“阿丰。”刘文涛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没有第一时间把他下葬,一直拖到了我去查看的日子,也就是今天?”
黄丰愕然抬头,但是当他看到刘文涛眼中的冷意后,什么狡辩的心思都没有了。
“对,”他很干脆地承认,“那是我的父亲,我不后悔。”
刘文涛摇摇头:“我理解你,当初我也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容忍你违背我的命令。左右!”
两边的甲士立即上前一步:“在!”
“拿下黄管家,送他去牢房里冷静三天,之后再放出来。”
“是!”
黄管家一声不吭,很顺从地和甲士离去。刘文涛则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再次向三人行礼:“太对不起,之前有这不孝子,之后又出现御下不严的事情,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叶桓刚要安慰,陈锋却突然抢先开口:“实不相瞒,大人,如果您对此事不重视,到时候很有可能就不是丢脸,而是家破人亡的问题了。”
此言一出,二少爷顿时怒目而视,周围的甲士也纷纷持刀在手,森冷的目光几乎要把陈锋戳成筛子。然而,作为他们针对的目标,陈锋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死死盯住上座的刘文涛,等待他的回答。
而刘文涛本人呢?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他摇摇头,开口道:
“证据?”
“证据,大人已经告诉我了。”
“哦?”刘文涛哈哈一笑,“本人身上能有什么证据啊?”
“恕在下之言,大人……”陈锋压低声音,甚至动用了内力,让说话的内容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如此之后,您是否能在六扇门还有东厂的夹击下,逃出生天呢?可别告诉我您真的可以不把那些东厂力士还有六扇门捕快不当一回事,就算您可以,您的孩子呢?妻子呢?家族里的其他人呢?您,不应该为他们考虑考虑吗?”
刘文涛直勾勾地看着陈锋,忽然他再次叹气,只是这一次谁都能看出来他真的泄气了:“的确如你所说,本城主现在是束手无策了。不过既然你能看出我的问题,那想必就会有解决的办法。所以直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才能破开目前的局面?”
“做一件大不韪,甚至可能被诛灭九族的事情。”
这下,就连赵玲与叶桓都看向陈锋,仿佛在说“你疯了?没看见周围的士兵把刀都拿出来了吗?”
陈锋还真就没去管他们,他仍然在和刘文涛对视,强烈地告诉他自己就是解决问题的最好人选。
最后,刘文涛目光一闪,移开了视线。见此,众人纷纷明白,虽然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可到头来居然是羊城城主让步了!
“我需要足够的理由,才能如此行动,不然,哪怕事后真相水落石出,我也必然会被秋后斩首。哦,要是圣人心情不好,大概就是斩立决吧……呵呵呵……”
陈锋听懂了刘文涛的话外之音,这里面的斩立决说的不是他自己,毕竟皇亲国戚除了谋反,还没人直接被判斩立决过。
这个斩立决的对象是陈锋,是赵玲,也是叶桓。
你想让我担风险?可以。可是要拿你的命来换。如果计划失败,我死之前,你一定会先死。而且不只是你,你的同伴也会被你连累,一起去死。
但陈锋丝毫不畏惧这种威胁,他对自己的计算很是胸有成竹:“当然没问题,大人。”
“呵……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小子……说吧,你想要什么东西?”
“一件东西,一个人。”
刘文涛点头,这种要求很好满足。不过,接下来陈锋的要求让他眯起眼睛。
“我需要审讯过程的记录,不是口供,也不是报告,而是整个审讯过程的完整记录。”
刘文涛沉默下来,他当然知道陈锋索要的是什么,可是偏偏这东西是非常令人为难的。
所谓“完整记录”,是分毫不差的对整个审讯过程的描述,没有一点主观上的改变。甚至连为了逼迫犯人开口,衙役使用了什么刑罚,针对了什么位置,下手的力度如何……这些细节都被描述得完完整整,一丝不苟。
但,衙门,甚至是整个官场也有个规定,那就是非官身之人不可以参看这些记录。所谓“亲亲相隐,官官相护”,这些记录是只有在一个官员彻底倒下的时候才可以被公开的东西,也只有在那个时候,这些记录才能重见天日,为世人所知。
现在,陈锋的要求,无异于打破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这么做的后果,不仅仅是对规则的破坏,更有可能将刘文涛甚至是整个羊城官场推到天下官员的对立面去。
他刘文涛又不是那个该死的文业允,疯狗一样见了谁都乱咬,虽然是圣人的心腹,但活成了人憎鬼厌的样子,到哪哪都把他当成一坨狗屎,恨不得先铲除而后快。人活到这份上,也可以宣布去死了,还有脸担任什么监察御史,竟然还要出京巡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有心不答应这件事情,可自己的话已经放了出去,总不能自食其言吧,那样做的后果比和全天下官员打擂台还要糟糕,这可是直接攻击刘姓家族信誉的问题!
“……好吧,”刘文涛最终妥协了,“不过,你之前说过,这位叶桓……是捕头对吗?”
很显然,陈锋虽然介绍过叶桓,但是并没有在刘文涛面前说过这件事情,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消息来源的问题。
“是的。”
“那么,你想要调查记录,可以。但是,你们两个,”他的手指了指陈锋与赵玲,“必须也成为捕快,做他的助手,这样才可以出面调查。”
“明白了。”陈锋没什么异议,这样做刘文涛也算有个交代,“只是,我们的户籍还在青阳县,所以……”
“你去搞定这件事情。”刘文涛直接对二少爷下令,“一个小时之内,所有的身份问题都给我解决,之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快去!”
二少爷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刘文涛则招呼三人喝茶。仅仅半个小时,那家伙就拿着三张文书跑了回来,恭恭敬敬地交给自己的父亲。
陈锋在一旁已经彻底傻眼:“我去,谁说封建王朝办事效率低的,这尼玛简直就是火箭速度!看来有人还是好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