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端起血水,咕咚咚一口喝了一大半,又抓起一块大骨,咬下一口肉,用骨头对四周扬了扬。
龙麒麟和八个大王兴奋起来。洞府内立刻响起一片狼吞虎咽声。
不消多久,风卷残云,石槽内已经空空如也。石槽四周,每人噙着一棵灵草,美滋滋地打着饱嗝。
“风老大又在打听饕餮,你们谁知道他的近况?”穷奇的目光在每人脸上来回巡视。
众王听穷奇问起旧主,连忙一齐摇头。
“饕餮若有信来,要第一时间向我禀报,事关他身家性命,忽视不得,都听清楚了没有?”
除龙麒麟外,八大王一齐答应。
“叫大家来,还是风郎中的事儿……”穷奇刚说个开头,下面顿时响起一片唉声叹气声,似乎对这个话题不胜其烦。
“老狗,你先说,人是在你山头走失的。”
“说什么说?我山头那么大,离葫芦又近,他们抓走了我多少儿郎,我说过什么了?为了一个看病的,费那么多周章,至于么?”一个凸嘴寒眸的猥琐汉子叫道。
“就是,这不是穷折腾吗?”
“我看,风老大就是存心的,不想让咱们安生。”
……
七嘴八舌,一片鼓噪牢骚声附和着。
“都住嘴!我让你们回去仔细查查手下,究竟是有没有哪个没管好嘴,把那对夫妇吃了,查了吗?”
龙麒麟站起身来,替众同僚回答道:“老大,这句话你问了不下一千遍了。八年来,八个山头我都走遍了,问遍了,根本没有这档子事。我相信咱们的儿郎们。”
“每次问都是这样,妈的,散了散了。麒麟留下。哦,对了,老四,管好你手下,三阶梯以外,可不许再给老子去了。还有你们,都不准去。”穷奇伸着指头每个人指了指,然后挥挥手,众人顿作乌兽散。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龙麒麟辞出。穷奇焉头焉脑的歪在躺椅上,一位美妇走了进来,伸出一双洁白的柔荑,从太阳穴开始,轻轻给他按揉头部。
美妇揉了许久,见他毫无反应,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帮兔崽子,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穷奇叹了一口气。
“我说爷,咱们毕竟是从北道山来的,他们从前跟着饕餮松散惯了,爷又管得严。除了恩威并施,还要不能急,得慢慢拉拢。”美妇笑道。
“你脑子好使,你说说,风老大为什么那么操心那个郎中?”
“一连寻找八年,我想肯定不是帮他保住了大儿子命的事儿。这个郎中是不是他的私生子呢?”
“不会,风老大又不是风老四,他不近女色。他跟咱俩一样,用人族的话说,叫什么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呵呵。”
美妇拍了他一下,继续道:“那就是那个郎中身上,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他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八成跟上边有关联。”
“唉!我也这样想。那帮家伙,屁股根本摸不得……唉!处在这样的夹缝中,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我年年上供,打听消息,却连个屁的信息也没有,风老大又催得紧,难呐!”
“接着供,接着打听,有上边,人族才忌咱们三分,不至于想杀就杀,想吃就吃。”
“风老大想让麒麟去上边一趟,你怎么看?”
美妇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去就去吧,麒麟是咱俩看着长大的,这娃子敦实,还聪明,不会背弃咱俩的。你要是不放心,我把他那口子带在身旁,听说她有喜了,你还怕他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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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腰城南,二十里外,有一座大赌场。
赌场本来日夜喧哗,通宵达旦顾客盈门,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不想今日整整一天,赌场内却静悄悄地,从早上到下午,大门紧闭。门口贴张告示,告知停业三天,各方人等,概不能入。赌场老板和大掌柜分站大门两旁,挡门谢客。
刚刚入夜,庄园已为黑暗笼罩,天上无星无月,周遭虫蚁不鸣,唯独大厅内灯火十分明亮。整个庄园呈现一种肃杀的静谧气氛。
大厅正中,安放着四个囚幕,赫然囚着四魁。囚幕前,五个蒲团一字排开,正襟安坐着五个人。
一个温润儒雅,神采英拔,作书生打扮的正是药罐子药先生;一个衣着考究,满脸透着精干之色的中年人,是二族府的管家苏辰喜;还有三人,则是下午匆匆赶到的大族长风尘楚和二族长的长子风青枫,还有一个,则是被黑云兜兜转转甩开的四族长风尘不岱。
风雨把师傅教授的修真入门功法练了数遍,还是摸不着头绪,无奈拿着册子背了几遍,生了一个疑问,去找师傅解惑,不料师傅不在。
出得门来,他便不想再回去。来到大街上,抛着荷包暗暗发愁。十五颗肚灵珠来得毫不费力,装在身上几天了,总要大花小花花他一场方才舒服。
用一颗肚灵珠换了三十两银子,几条街转下来,买了几件物品送人,身上也还余得五两二钱。
他还不曾入门修道,没尝试过灵珠的妙用,自然还不懂得它的珍贵。
他给小布买了一个黄玉脖坠,给药先生买了一把白石镇尺,又打了两罐好酒,喜滋滋地扛了去送花伯,不巧花伯也不在家。
放下东西,锁门回到大街上,在人丛中挤来挤去。挤了一阵,只感索然无味。驻足街头,心里担忧着小布,感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
几个佣兵找寻灵草灵材归来,似乎收获颇丰,吵嚷着要去城南赌庄拼拼手气。
风雨听了心中一动,想起赌场中那番心跳热闹,顿时喜不自胜,偷偷在后跟随。
路程不近,呼呼地刮着风,四周又漆黑一片,想起前晚黑谷遭遇,不由得心里发毛,直想要退回城去。但听得前方佣兵粗豪奔放的笑声,又不愿被他们比了下去,咬着牙坚持。
再行得一程,赌庄好似到了。
隐隐听得几个佣兵在门前与人争执,风中传来些什么不营业,抱歉下次再来的话,佣兵们不依一阵就咕哝着原路返回了。风雨暗暗失望,再没有力气走这段回程路,躲身房后稍稍歇息。
不一会儿,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正要启身寻找避雨之地,一道电光劈闪,风雨突然看到面前的房壁上赫然画着一个手掌,四指曲拢,大拇指高高翘起,下边一个山形。
风雨一跳而起,大是惊讶。心中暗道:怪不得,怪不得花伯地道中的四魁不见了。原来如此。
他人小鬼大,赌不赌钱,花不花钱的倒也不是很在乎,重要的是不能无聊闲着,只要有好玩的事情吸引着干,那就精神焕发。
“布谷!”一声鸟鸣轻轻传来。声音急促低沉,透着压抑焦灼,且布与姑之间连得极快,姑字鸣到一半便无疾而终,似被扼住了喉咙。
然而鸟鸣还是传了出来,轻轻地,无比清晰的划破了赌庄周围的静谧。
风雨浑身一激灵!
布哥哥!他差一点脱口而出。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的,确然是布哥哥无疑!
几年前,他便听到过一次。
那一次,他和布哥哥在西葫河边玩耍。花伯泛舟走远,他在岸边拍手欢叫,小布在水面飞掠,蓦然双爪刺入水中,抓起一尾鱼来,甩到他面前。
二者正玩得不亦乐乎,异变陡生:小布身下突然出现一片渔网,小布急闪躲开,渔网不停变大,撵着小布追逐。任小布如何腾挪躲避,最后还是被渔网捉了去。
一个散修立身河边,操纵着这一切,捉住小布后得意得大笑。风雨怒叫奔来,散修朝他抛出一把灵剑,在小布的尖鸣声中,风雨含泪跳水逃生。
药先生和花伯领着风雨满城焦急地寻找。天幸,风雨在“修真林”商铺外就听到了这样的一声“布谷”轻鸣。
小布因此得以被救。
如今,风雨再一次听到了这样的轻鸣,他忆及往事,顿时热血上涌,仇恨的怒火刹那间布满周身。
他一个助跑攀上墙头,只见庄院内,从地上到空中,已经争战起来。
一片混乱中,师傅和苏管家在院内正跟一个秃头老者对攻,还有三个气度华贵的白衣人在天上擒截着什么。
不一会儿,苏管家受伤了,秃头老者几次三番要冲进亮着灯的厅堂,都被师傅击退。天上的那东西忽聚忽分,任那三个白衣人百般风啸电击也无法把它剿灭。
布哥哥呢?
风雨四处搜寻,终于在远处的一个屋角看到了它。
他溜下墙头,躲避着纵横的气浪和如雨的瓦石,悄悄地掩身朝小布接近。
强大的气流,在身边呼啸,偶尔一声爆炸,震得地动墙摇,气浪冲得风雨一头栽倒,再艰难地爬起。
布哥哥好可怜,被一团光幕囚禁着,扔在屋角。它身似雄鸡,没变大也没变小,挤在囚幕中,几乎没有活动的空间,想挪一挪身子也有点困难,正眼巴巴地观望着局外。
看到风雨爬到面前,小布明显一愣,焦急地说了一通,想起他听不见,又摇着头,使劲地扑动翅膀。看到他不理会,就安静下来,什么也不做了,只定定地瞅着风雨。
风雨知道布哥哥是要他快走,可是,他怎么能够做到。他又一次感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不管是用手推,用嘴咬,用石头砸,怎么也奈何不了那个透明囚幕,直到气力用尽。
救不了布哥哥,风雨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小布就一直那样定定地瞅着他。
突然,头顶一道箭矢疾如流星,对准小布直直射来。风雨毫不犹豫,纵身一跃扑上,把囚幕压在了身下。
天空中轰然响起了炸雷,大雨瓢泼而下,周遭交织着传来了喝叱声。
风雨眼前一黑,直觉身体悠悠荡荡地升空,陷入了软绵绵的黑暗,快速飘然远行。
四周漆黑,背靠的地方软绵绵的,什么声音都消失不见。
风雨感觉开始时飞行疾快,后来忽疾忽缓,好长一阵又忽高忽低,兼有降落停留。
如此一番颠簸过后,便一直在平稳飞行。风雨不知道落入了什么所在,拳打脚踢一番,胡思乱想一通,困意上涌,倦极而眠。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只是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不知道周围是怎生光景,心中牵记着布哥哥,不知道赌场争战结局如何,心内焦急。
伸手摸去,触碰处好像是被软绵绵的所在包围着,稍稍挨着,软绵绵的所在就弹开了,毫不受力,叫人猜不透是什么状况。脚下也是一样,犹如踩在棉花堆中一般。
如果已经过了一个夜晚的话,今天将是南湖岛鉴定资质的日子。
自己去不了,估计臭羽毛嘴都会笑歪了吧,祝融雁那小丫头也该难过了吧。
以前,学修真对于他而言,是自然而然的,而现在,随着不停的飞行,他感觉离葫芦风族越来越远,一颗心直往下沉。
离开了葫芦风族,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不过,只要布哥哥能够好端端的,自己怎么样都可以。
风雨思前想后,发觉再也无事可想,这黑暗的飞行又好似永无休止,且无人理会,便觉度日如年,倍感孤寂无聊。
他从怀里掏出荷包,把灵珠数了又数;他弓身扎马,直扎得腰酸腿疼;背诵了一遍又一遍册子,直到滚瓜烂熟;尝试着引灵气入体,却一次又一次失败。
蓦地,从腰里摸出一个火摺子来,这一下欣喜若狂,只拍自己脑袋,怎地笨了,居然忘了这件物事。
摩擦火摺,星火闪闪,只觉周遭世界不是黑色,心中很感奇怪。想看得清楚些,连连打出火星,周遭空间居然随着擦出火星的增多也膨胀变大。
风雨遍寻全身,没有可燃之物,发了狠,脱下外衣点燃。
火势突大,照亮了空间,尚来不及看周围,便感到一阵急促颤抖,伴随着一声古怪的叫喊,只觉眼前突然大亮,刺得睁不开眼来,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极速下堕。
风雨吓得肝胆俱裂,手软脚软,只觉风在耳边呼啸,吹得面部肌肉不停地凹陷出一个个窝。
勉强睁开眼睛,身下遥遥呈现出一片绿野,占满土坡,土坡外,一块一块田地,田地中有一湾碧水半环着一个很大的村庄。
倘若布哥哥在此,驮着自己再次领略一番空中美景,该有多好。
渐渐地,草地变作了森林,土坡变做了深山,其它的已经看不到了。
风雨啊啊大叫,一头就要扎进丛林。
突地,如掉进了软绵绵的棉堆里,急堕之势得以缓解,然后就飘飘荡荡地停留在森林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