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楚泓祯不愧对这京缁的大小街巷了若指掌,带着李潇和孙红玉来到城南坊的一处供出售的大宅院。
此院是原兵部尚书在京任职时的宅邸,其告老还乡之后便空余下来,宅内有厅房三十间,甚是宽敞;花园池塘各五处,环境实为优雅。院内家具俱全、用具完善,因上一任主人远迁故里,仅有几个亲近的内侍相随,很多仆佣都留在了京府,做着宅院的日常维护。
三皇子楚泓祯在京城之内倒是人缘颇佳,不少权贵在商买卖的俗事多愿意找他代办,能赚到一笔过手费,楚泓祯当然满心应允。
李潇在这宅院内逛了一圈,感觉不错,遂道:“这院子售价几何?”
楚泓祯转玩着手中的两粒脂釉核桃,脸上笑意浓烈:“庭院、佣人一起十万两。”楚泓祯可见识过这位安平候出手之阔绰,原本打算要价不过五万两的宅邸,他直接翻了个倍。
“行,我买了。”李潇递过去银票,这事便敲定。他如何不知这宅邸不值十万两之数,但怀中的银票如同厚纸硌得慌,赶紧用出去便是了。
“贤弟好手笔!这房宅的契约手续,为兄一定早早给你办妥。”楚泓祯喜形于色,仅这一单的佣金便抵得过数年的代办买卖,他心中更是想要与这安平候李潇多多交识了:“晚上为兄做东,请贤弟......”
“长兄好意,小弟心领了,稍会还得回郡主府,等这边的宅子周置妥当,再请皇兄一会。”李潇笑颜拒绝了三皇子相邀。
“无妨。”楚泓祯心想这安平候在京中置办了宅邸,以后有的是时间邀约共玩。他又想这李潇算是个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与之相交却能占得不少便宜,何乐而不为呢。
几近傍晚时分,与三皇子楚泓祯别过,李潇与孙红玉回往郡主府。
今日一番交识之下,倒是让李潇对大宋皇族高看几分——这楚泓祯明显是个好逸享奢、随性散漫的角色,但其做事极守皇律族规,行无僭越;虽贵为皇子,亦毫无上位者的架势,京城中一路相行,多是以礼待人,从这两点上看足见其家教族训执厉效严。也难怪大宋朝位传数代,明君辈出,国力日盛。
应王郡主的萱府后墙内是一处人工凿植的林园,此园仿苏扬之地的风格修建,不妄为雕饰、不露显工痕,亭台、山水、林木相和,简约而自然。郡主楚仪萱闲暇时多在园中休憩,虽身处北方,也能常感江南之风宜。
夕阳西下,将余晖镀洒在树木略显凋敝的枝干上,楚仪萱凭栏而立,望着满园的萧瑟心生郁意。近日,朝中内阁为军政之时吵得不可开交,她作为军中将领,亦是多有烦闷。
李潇回到府内,在侍女的告知下,步入了林园。看着倚在亭栏旁的俏丽背影,他故意提高声调,朗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噗嗤~”楚仪萱清声一笑,纤手抚整了下额前的秀发,她转身对向李潇:“小猴儿,嘴巴像是抹了蜜。别的没学到,这遣造词句来取悦人的功夫,倒是愈发纯熟了。”
“姐,可是为朝中军事烦忧?”李潇走入亭子内,翘脚坐在长椅上,他话意一转:“我大宋皇帝,欲要对疆北之敌骤起兵锋?”
楚仪萱柳眉微扬,好奇的看向李潇,问道:“潇儿弟弟从何得知皇上的意图?”
以瘫软的姿势躺靠在椅子上,李潇抖着腿,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小弟一路北上,这往北征丁的布告见了不少,且今日又偶遇三皇子,共席之间从其口中摘得不少内情。”
楚仪萱轻轻摇头,对李潇的猜测之因有感不实:“北方边境多有敌扰,征揽兵丁是常事,而这军务重情也未告知过皇子。你就从这中判断语出?”
李潇摊摊手,言道:“当然不只于此,上面两个因素算是辅证。小弟在邢阳时就留意到漕运之中多为粮船,而沿运河北上时发现载有粮草、辎重的舟船更是繁多,我问过常年驾舟的船夫,得以证实今时的情况大异于往日。”
楚仪萱明眸一闪,轻轻点头:“嗯,朝廷确实是在归集军资。”
李潇继续说到:“下午购得一个旧宅,据我了解,这告老还乡的原兵部尚书是中温之人,还未到‘告老’之龄便早早离位,想来是朝中新任了一位主战的兵部尚书可是?综之,我朝多年休生蓄力,皇帝已当盛年,该到出手的时间了。”
“嗬...”楚仪萱眼角微弯、粉唇轻翘,欣叹一声:“潇弟也长大了,若是母亲得知,定会心慰。对了,你去学府进学,若是待得不自在,我也可为你在军中谋一差事。”
“老姐,有一事想问。”李潇坐正一点:“这三皇子为什么久在郡主府外徘徊?听言,好像是多次求见姐姐未得。”
“哎,除了近日征北的军策,这两年,朝廷诸臣为定立储君的事也是频频上柬,皇帝倒是不松口,但群臣也不罢议,一直这么僵住了。”楚仪萱无奈的说道:“这本是皇室内事,我是不愿掺和,但身不由己。”
“哦,为何?”李潇定睛看向表姐楚仪萱。
“众皇子严禁交结重臣权将,而表姐我手握兵权,背后是应王府和大将军府,又得太后亲爱,且和诸位皇子是亲属关系,不纳于文臣武将一列。这一两年来,好几位皇子和他们在宫中的母妃经常来邀见我,烦不胜烦。”郡主楚仪萱已经婉拒过好几十次了,难免心累。
李潇闻言笑道:“不想,表姐还成了香饽饽。”
楚仪萱凤眉一横,朝李潇瞪眼:“耳朵又痒痒了?”
“这以后,老姐大可放心。”李潇拍拍胸襟说道:“小弟一定帮姐将这些‘狂蜂浪蝶’挡在身外三尺。”
“找捏!”楚仪萱身形跃起扑向李潇,一只手箍住他的右臂,另一只手则朝他头侧抓去,誓要捏住其耳朵。
李潇可不会坐以待毙,躺身往地下滑去,堪堪躲过楚仪萱袭来的柔掌,右臂宛转挣开其擒束,瞬时便拉开一个身位,他伸手向表姐勾勾指头,挑衅道:“来抓我呀。”
将披肩的青丝捆上发髻,紧缚好腰间的裙带,楚仪萱用清亮的声音回道:“小猴子,姐可是要动‘真格’了。”常年压制李潇的楚仪萱,今见对方竟能身姿迅捷的避开她的拿捏,作为姐姐的她,可不想弱了一贯的“威风”。
姐弟俩你追我赶、你袭我避,在这栽种着树木的小林子中左腾右挪,好不欢乐。李潇稍稍漏出个破绽,便被等候多时的楚仪萱逮个正着,她屈身扫腿侧击在对方的脚踝上,李潇当即失去重心趴倒在地,楚仪萱一个飞身压坐在他的大腿上,伸手从脑后捏住其耳垂,李潇只得求饶,伸手投降表示拜服。
虽无血脉联系,但楚仪萱一直视李潇为亲弟,今日能够向至亲一吐愁郁,又与其追逐嬉闹一番,楚仪萱心中的苦闷排遣了不少。
而李潇又怎能不懂得表姐楚仪萱独身在京的心情——她身为应王府郡主、大将军遗孙,言行俱代表两府,平日必需礼节周备、处事妥帖;又兼青羽军主将之衔,做事须果决、待人是峻冷;更别提府中唯一的男丁安平候李潇,一直表现得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楚仪萱独自擎负着肩上的重担,一个人扛起两府的荣威。
李潇心中多是慨叹,来至此世,虽然无意去颠覆些什么,但既然缘分让他与应王妃母女成为家亲,那他李潇定然会竭力守护。
十几年前,李潇就将自身所持有的灵气附在了表姐楚仪萱身上,经过数年的共同生活与就近观察,他发现这道“灵气”,并不是只能简单的提供被附着之人的身况信息,也能为其提供不小的增益。
此间,在他软磨硬泡之下,从小灵那里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道附在楚仪萱体内多年的灵气不断滋养其内脉、洗涤其经络,助其身体素质拔高,一身武艺突飞猛进,在军阵之中、战场之上所向披靡。
各自沐浴洗去林间沾染的尘灰和身上的汗渍,楚仪萱和李潇一起用过晚餐。这时,有宫中太监前来下传谕旨,言是:御书房内商议军事,请青羽军主将参论。
晚上都在议事,可见军务之繁,这段时间常是如此,应该是战略布置到了重要关头,楚仪萱未做等待,她嘱咐李潇好生呆在府内,便同传谕的公公去了皇宫。
楚仪萱前面刚走,李潇后脚就想出门,却被府前的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是青羽军调护的女兵,着轻甲佩短剑值守在郡主府、也可称之为青羽将军府前。
青羽军女兵秉手道:“侯爷请驻步,将军出门前交待不得让侯爷出府。卑职受命,请侯爷见谅。”青羽军女兵是作为卫兵调派于此,她以职位相称郡主楚仪萱为“将军”。
对方是表姐忠诚的属下,李潇当然不会让其难做,道一声“好的”,转回了府内。
李潇并未放弃出门的念头,他走到院内的墙边,目测了下高度,约有六七米高,即便是这京城之内,也算是深府大宅的配备。在这没有轻功的“年代”,一般人不借助工具是绝对难以翻越的,当然,这不包括李潇。
行回到后府的林园中,李潇跃身上树,其手脚的力道如铁钳钢箍,轻而易举的爬到了一棵粗壮高大的古木枝干上,此处距墙十来米,离地二十多米。他将感知力外放,待巡守的兵丁走过,便曲腿用劲一蹬,身体如抛物线弹出墙外,嘭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拍拍衣身上的灰尘,李潇展了展筋骨,若无其事的走向了夜色烟笼下,灯火璀璨的城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