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几名朝中重臣,互相传递过眼神,其中的枢密院军机大臣齐筞迈出一步,躬身对皇帝说道:“皇上,让这安平侯去,怕是会节外生枝。”
背手站在书墙前的皇帝楚仁碣,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史籍,低头翻阅起来,他并未立即回应臣下的疑声。
见皇上一时不愿作答,兵部尚书李廷中禀手上前,出言:“臣认为,让行事放纵、喜欢任性而为的安平侯去处理这个案子,却是首选。要是让其他人去,只怕一碰到是与吕家有关,便当场矮了三分,而小侯爷么,就算查不出什么,也足够这吕家的好好‘喝上一壶’。”
“哈哈哈~廷中深知朕心。”楚仁碣坐回藤椅上,他将手中的史书摊开放在桌面,向屋子中的几位亲信大臣问道:“诸位爱卿,可知这史籍中典故‘上屋抽梯’之说?”
“皇上是想将安平侯彻底之置于吕氏的对立面!”
“不错,朕早前就详收有北征时的密报,虽从安平侯的年纪和外貌来看,有些难以相信,但他确实有万夫不敌之力勇。再加上他背后的应王府,又有原来兵马大元帅霍桐在军中的影响力,此些合起来,可够他吕家喝上好几壶了。”
听皇上言毕,任内阁首辅的中枢府右丞相刘拓?,稍稍压低了声音:“那,银子的事...”
皇帝楚仁碣信手一挥,淡然道:“朕已让人暗中去办了。不过,就算查不到也无甚大碍,让给他姓吕的又何妨。”
显然,皇帝楚仁碣让安平侯主查陈家灭门一事,却并没有向他言知详情,这其中隐藏了不少鲜为人知的秘密。
而对我们的潇侯爷来说,有没有所谓的内情都不碍事。他之所以爽快接下这个案子,其一是李潇身处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有这样的大案砸在手头,他难有推却之理;其二,陈家只留下了陈子淑姑娘一人,李潇于心不忍,而这灭门案的背后所勾连的势力错综复杂,也只有他这个身上扛着外挂的穿越人士,才能安然无恙的陷入其中。
李潇还认为,近日这陈家惨遭灭门之事,可能是宋朝内部权力斗争致事态发展加剧的引子。
最后还有一点便是,李潇想起了除夕那天晚上偷偷潜入后宫时与吕皇后的对话。确实,在大宋朝权的锋争中,应王府无法置身事外,他李潇作为府上唯一的男人,当然选择去手挽狂澜。
在李潇看来,陈家灭门一事最大的嫌疑人是那二十二殿,皇后吕宓又是殿中之主,这吕家必然也牵涉其中,而锦衣卫中的一干卫使官员与吕家却多有难以割裂的连系。
出得皇宫后,李潇还是先去了锦衣卫卫府衙门,传过御旨让锦衣卫同知廖旭准备人手,定于明日启程往洡阳查案。
然后转道步行,前几日李潇送陈子淑回府时,到过陈家在梁京城中的府邸,他走上府前的阶梯,发现门外正有侍从在打扫前地,倒是与往日无异。
“请问这位公子来府上何事?”扫地的侍从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俊秀公子,持剑站在府门前,他随即收起手中的扫帚,上前恭声询道。
“传声给你家顾小姐,就说锦衣卫指挥使李逍...李潇求见。”李潇手上握着那柄皇上御赐的宝剑,正身立于矮阶之上。
有侍从传言锦衣卫指挥使李潇来府,陈子淑虽不知“李潇”为何人,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到门口亲迎,待她柔步迈入出门槛时,见到的却是站在门前的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身覆锦裳、发束玉簪、腰系紫带,仅这背影就当有玉树临风之气质。
陈子淑语出弱音:“这位锦衣卫中的大人,不知找小女子......”
李潇抱着宝剑双臂环在胸前,闻言,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声音中尽显悲郁的女子:“子淑姑娘,几日不见,愈发憔悴了。”
“逍遥公子!”不知怎么的,看到怀剑矗立的李潇,陈子淑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凸涌的暖意,这股温暖之意聚于她的眼眶内,让陈子淑一直死死忍住的泪水溃堤而出。
见到陈子淑泪泣,李潇赶紧倾身上前,刚想出言安慰,对方却是捂着泪脸低头倒在了他的怀中。
家中遭遇大变,陈子淑这几日一直心伤万分,勉强扛起精神的身子早已不堪郁情的重负,而今见到李潇,陈子淑却终于卸下了支撑她好几日不眠不休的最后一丝气力。
“快,前边带路。”李潇横抱起已然晕过去的女子,稳着双臂快步行入府院中,他让府中的婢女引进了陈子淑的闺房,然后将手中轻若柔羽的娇躯缓缓放在了床榻上。
李潇声言自己会医术,他催一人去端来温水和毛巾,并对另一名在床边候立的侍女说道:“等会,将你家小姐的外衫全部脱下,并稍稍揭开她的胸衣。用温湿的布巾轻拭她的前颈部以及面部,然后用毛巾擦干,再盖好被子让你家小姐好好休息一番。”
说完,李潇便出了陈子淑的卧室,站在房外不远处的花坛边守着。
婢女按照李潇的嘱咐,给小姐陈子淑稍微擦过身子,尔后为其掖好被子,让她静静入睡。
“这位公子,请去大厅歇息吧。”侯立在门前的女婢朝着李潇躬了躬身。
“嗯,也好,顾姑娘是因为多日的情伤骤然冲抑,导致突发晕厥,大概两三个时辰就会醒来。待你家小姐醒来时,再唤我来便是。”李潇小声回语,他看了一眼闭上的房门后,由侍从相引去了府院的前厅中。
大厅堂椅上,李潇喝着侍婢奉上的清茶,刚过两盏茶的功夫,门外有一男一女结伴走了进来。
“逍遥公子。”“逍遥兄弟~”两人正是陈子淑同门兼好友的小姑娘何芙和青年才俊卢炯。
“小生见过二位。”李潇起身迎道。
“逍遥兄也是为子淑姑娘家的事情来的吗?”卢炯脸上写有焦灼的哀意,显然是听说了陈家的惨状后,赶过来的。
李潇亦灰沉面色,点头道:“算是吧,子淑姑娘因积郁犯伤,方才睡过去了,我正在这儿等她醒来。”
听到陈子淑有恙,嫩秀的小姑娘何芙,眼眸中泛起了忧光:“子淑姐姐身体状况有大碍么?”
“应该无大碍,待她好好休息几个时辰便好,到时醒来,我再为她诊脉探看一番。”
“这就好,”小姑娘何芙捏搓自己的手指,明亮的双眼放在了李潇身上:“逍遥公子,你也会医术啊?”若是按此世年龄来算的话,年芳十七的何芙正好与李潇同岁。
李潇咧咧嘴:“有师上相传,应该属得一个好手。”他伸出手臂指向大厅两座位:“两位先坐,若是要等子淑姑娘醒来,怕还要一段时间。”
何芙和卢炯提手做过礼姿,二人也坐到了方椅上,一齐等此家的小姐或者说这陈家唯一的主子醒来。
“两位是跟着崔渊之老先生来京的吗?”李潇转换话题,想以减去些此间沉郁的气氛。
“嗯,老师说是有皇帝相召,遂在年初早早回京了。”何芙一双小手捧握住府中侍女递奉的茶盏,俏声搭上李潇的问话。
皇上召见?李潇忖了忖,随即继续问道:“恕小生无知,敢问崔老先生时任何职?”
“未有身挂官职,老师是梁京观籣学府的院长,现在也应该去到了学府上。”
“......”这倒真真不能怪李潇孤陋寡闻,他在观籣府上了小半年学,不管是学府内还是学府之外,确实从没有听人谈起过院长是何人,李潇还一度以为观籣学府的院长之职是空缺的呢。
坐于另一侧的卢炯,视线望向了李潇手边四方桌上的宝剑,他直言赞道:“这柄宝剑仅从外鞘上看,就知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大宋的国风既崇文亦尚武,因此,像卢炯这样的书墨文生,同样对剑器一道有所涉研。
“回卢兄,这是御制的宝刃。”李潇从桌上拿起剑,将其放在了卢炯面前。
卢炯双手接过,他抚摸着剑鞘,随之又抽出刃身,耀闪的寒光显示出剑刃的锋利,让卢炯有些爱不忍释。
若是让皇帝楚仁碣知道,安平侯口口声声说是代表至高皇权的“尚方宝剑”,却被其随手就给别人赏玩,不知那楚仁碣的脸色会黑下几层。
李潇喝入口茶水后,问言:“两位可知崔老先生被皇帝召见是为何事?”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却是有何芙清声回道:“我等早就知道了,听老师说,皇上要办一场盛况空前的诗会,于是召老师前去商讨布置一番。”何芙将眼眸盯在李潇身上,又继续说着:“逍遥公子不问,我还忘了提呢,届时还请逍遥公子一定要到场喏!”
诗会?这皇帝老儿难不成在北征大胜后自得意满,想要找人来歌功颂德记录盛世景状?或者说,他又起了什么歪脑筋,如果是这样,李潇不介意帮他把这根“脑筋”给掰断。
只能说,李潇已经将皇帝的心思剖看得一清二楚了,关于这场诗会,李潇所猜测的两种情况,皇帝楚仁碣皆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