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真静静的躺在床上,两层厚重的被子将他的身子覆盖包裹。
他的四肢的肌肉依然如往常般无力,但他的脑子今日却是格外的清醒,肿胀的腹部依旧不时的传来阵痛,一股屎意突起。
“秀!”,他边吃力的撑起身子边喊道。
“秀!”
两声叫唤后,一名个子矮小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进来,女人便是被称作秀的人,也是步真的妻子。
女人身上系着的蓝色围裙上有着些许的水渍,可见她才从忙碌中抽出身来,女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是对于步真的呼唤已经习以为常。
步真依着床背停下了动作,他想稍稍休息一会儿,与往常一样光是起个身,对于他来说都是相当的费劲且困难,在休息了一会儿后,他向女人伸出自己有些颤巍巍的左手。
女人伸出手,她将这悬在面前的枯槁双手抓住。
“来,要用力了。”女人无感情的道。
“我知道。”步真语气虚弱的应声道。
步真以右手撑于床,靠着女人的拉扯,他吃力且缓慢的挪动着下体,在自己那无力双腿彻底伸出床后,他才终于坐在了床边。
女人在放下了步真的手后,又拿来一双拖鞋套在了步真肿胀的脚上。
在又一次休息了片刻后,步真向女人伸出了双手,女人用自己干瘦的肩膀,让步真有了依靠,女人用结满了茧子的硬皮双手,扶在了他的鼓胀的腰身上。
“一、二、三!”
女人数字数完后,两人同时用力,步真这才从床上站起。
步真每迈出一步,女人才会随之迈出一步。
女人与步真之间,他们的身高相差一头,两人一个一米七二,一个则是连一米六都不到,一个大男人与一个小女人。
人说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这会儿,倒是反了过来,一个女人倒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这是不是也应了那句出自伟大领袖的口号?妇女能顶半边天。
不过,若说这小小的家庭是一片天的话,那这女人可算是顶了整张天。
步真在女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来到了卫生间,在步真缓缓的坐在了马桶上后,女人才放了手,随后便离开了卫生间。
原本,在步真与女人的想法中,是想要搞个蹲便器的,这玩意儿占地小,清洗还比较方便,谁想后来步真出了意外,为了方便步真的大小便,便换成了这马桶。
在排泄完了后,步真打算这回尝试一下,自己能否只靠自己站起来,只靠自己的手与面前的长凳。
他双手扶住面前的长凳,双手双脚同时一鼓作气的使劲,但换来的仍旧是身体的纹丝未动。
在无奈之下,他只能再一次的依靠他的妻子。
“秀!秀!”
在步真的两声大声的叫唤后,女人匆忙赶来,她的脸上仍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表情。
女人从一旁的厕纸袋中抽出几张递给了步真,在女人的搀扶下,步真终是站起了身,至于擦屁股这件事,他还没虚弱到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在擦拭完后,女人将内裤与裤子给步真一件件的套上,接着在女人的搀扶下,步真一步一步的缓缓回到床上,女人在给他盖完被子后便离开了。
上个厕所都如此费力,他虽是总会不时的抱怨,但他的心中却还是习惯了,自己已经变成如此,逃避的方法,除却死亡,别无他法。
躺在床上的步真看着白色天花板,心中却是各种想法交错复杂。
呵,自己变成这样,其实自己也有责任。
如果,如果自己安心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如果自己不因为胆怯治疗而逃走,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摔那一跤的话,如果自己能在年轻时候少喝点酒,一切,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真啊。”
一个苍老却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步真的胡思乱想,他看向卧室的门口处,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两鬓苍白,皮肉有些下坠的脸上有着些许胡渣,老人斑点缀在他那偏深色的皮肤之上,而老人的那双眼睛,却是有着与之面容不相衬的神采,老人正是步真的父亲。
步真的父亲已是步入耄耋之年,却是依旧能四处走动,依旧能谈天说地,耳聪目明,不似步真曾在城中见到的大部分同龄老人一般,耳不能闻,目不能视,腿脚不灵,前言不搭后语。
在步真的心中,他不止一次的如此想过:多么讽刺!自己相比父亲要年轻三十六岁!但自己却只能整日躺在床上,等待着人生终点的到来。
老人来至步真的身边,他的面上带着笑容,步真的脸上也勉强露出笑容。
老人双手插至衣服袋内,接着坐至步真的床上,老人以关心的口吻向着步真询问道:“今天怎么样?”
步真避开了老人那双有神的眸子,看向了老人身后的电视,他由衷的笑了笑,随后回应道:“比前些天要好,脑子像是变得清楚了。”
“那就好。”老人笑道,他轻拍了一下步真的腿上被子,似是在鼓励。
如往常一样,老人早上看望完步真便起了身,随后迈着缓慢却沉稳的步子出了门。
又去找人聊天了吧。
步真看着空荡荡的卧室门口,他的心中如此想着。
在有一阵胡思乱想后,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困乏了,在睡意的催促下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当步真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到了中午。
当然,他是这样觉得的,因为他的肚子饿了。
“秀!”
他再一次用力的呼喊起妻子。
妻子依旧如上次般匆匆赶到,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同样的也没有什么怨言。
步真从被子中伸出手来,他用手指指向床旁桌上的碗,然后轻声无力道:“粥。”
妻子便拿起碗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她便捧着装着半碗白米粥以及一根小铁勺,缓缓的走了进来了,来至步真身旁后,她坐在了床边。
妻子盛起一勺递向步真嘴边,步真便张口吃掉,如此反复,直至碗空了,妻子便又拿着空碗出去了,不一会儿后,妻子又将洗好的空碗放置一旁桌上,随后便出了卧室房门。
步真看向了窗外的湛蓝天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他会回来吗?”
他在思念他的儿子,他们这个家庭的唯一薪火。
不久,浓浓的睡意再次袭来,合拢的双眼带来无边的黑暗与静谧,他的感官再次与世界分隔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