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维用他的左眼斜视着车厢外的街道,煤气灯光不断的在他带有眼罩的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在他的右手边是个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左手放于左腿大腿上,他的右手则一直放于腰间装有转轮铳的皮制铳套上,这是他为了防止突发的紧急情况所一直保持的姿势。
年轻人头戴幞头、身穿黑色曳撒,黑色的皮制束腰带与护腕,加上端正的坐姿与那双不时瞄向车厢窗外的眼睛,一切都显示出了他的身份,一名年轻的亲信保镖。
严维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年轻亲信笑了声,他道:“呵,不用太紧张了,我们只是去我们自己的地盘上谈一桩交易,展望一下未来而已。”他定的商议地是毘流会管理的一家合法棋牌社,其位置位于比较偏于城市中心的石桥街。
年轻亲信点了点头,但他的右手仍放于腰间装有转轮铳的皮制铳套上,视线依旧不时移至窗外查看外面情况。
在安慰了一下过于紧张的年轻亲信后,严维又侧过脸来,他左眼斜视着几乎无人的街道,脑中思索着待会儿可能会产生的对话,他要尽可能将己方的利益最大化,还不能破坏自己与对方深入合作的可能性。
在严维陷入了沉思时,他的弟弟严修坐着马车,已是快要来到瑞香阁。
严修撩开窗帘看了眼窗外,在确认了马车所正行驶的路名后,他对身旁的亲信吩咐道:“传话给宝珍,让他把马车就停在瑞香阁门口。”
亲信立马手撑座位站起身子,他手抓车厢厢内扶栏,稳稳来至车厢厢门处,拨开门梢对着正在驾车的车夫的耳旁说了两句,随后又合上车厢厢门关上门梢,在来至严修身旁坐下后,他道:“宝珍说他明白了。”
严修点了点头,他道:“待会儿给他枚银圆,权当是给他的封口费和赏钱了。”接着,他又道:“对了,别给错了,你要是给他大的,我就从你的月钱里扣。”
“哈!哈!”亲信笑了笑,他道:“三公子说笑了,这大银圆和中银圆我怎么会分不清呢?”
严修撩开车厢窗帘又看了眼窗外,视线回至车厢内后,他道:“我就怕有人分不清。”他的话让车厢内陷入了冷寂。
唐峥站于街角煤气灯下,微风吹吹过他披散着的湿发,他不禁抖了抖身子,他将手伸进内袋摸了摸其中的一叠纸张,在确定没有掉后,他摸出自己的铜质怀表,借着灯光看着表面显示的时间,二十时三十分。
唐峥是算好了时间的,只要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洗刷换衣来至龙潭街的街头,就能等到一辆马车车行的公共马车,再按照算定时间到南河东小桥交接完情报后,又能到外城东路等到马车车行的公共马车。
果不其然,一辆双驾马车“叮叮当当”的由北沿路行驶而来,唐峥赶忙跑了过去叫停车夫,车夫搓了搓眼睛,显然是有些困了。
“外城东河南小桥。”唐峥边说边从袋内掏钱。
车夫听后看了眼披散着一头湿发的唐峥,他想了想道:“得掉头,路倒不算太远,五文钱。”
唐峥没说二话,从摸出的八文钱里挑了五文钱出来,递向车夫。
车夫见状挑了挑眉收过钱,然后暗自轻声嘀咕了一句:“要少了。”说罢,他轻按身旁玄关。
唐峥则是没注意到这话,他立马上了车,推开车厢门,入了内中,车夫驱车缓缓转了个弯,然后开始径直的缓缓跑动起来。
瑞香阁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五名身穿黑色劲装短褐的精壮汉子纷纷聚去。
徐骁武冷着脸对坐在车夫身旁的男子道:“瑞香阁门前不准马车停放。”
男子却是没有理会徐骁武的话语,他闭目不语安然的靠着车厢门。
徐骁武见状欲要发怒,这里是毘流会二公子严维的店,哪里容得了一般通明城的纨绔子弟放肆。
车厢内的窗帘被掀开,徐骁武看到后来至车厢窗旁,他借着光看到了车厢内中的人的面容,他立马认出了这人是谁,随即恭敬的行了一个抱拳揖礼。
严修冷眼看着徐骁武,他冷声问道:“我在二哥的店门前停一下马车都不行吗?”
徐骁武皱眉,他明白严修与严维兄弟不合,严修今日被会主夺了港口管理权,多半心中不爽,现在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严修冷声质问道:“怎么不说话?”
徐骁武轻吸了口气道:“三公子,二公子曾经嘱咐过我们,规矩不能破。”
严修的眉毛挤在了一起,脸露怒相,他不悦的道:“什么玩意儿?”
徐骁武一听到这语气就知道这位少爷想要撒泼耍混了,眉毛皱的更紧了,心中暗叹:难办。
严修见到徐骁武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后,心中颇感喜悦,他让车夫将马车停至瑞香阁大门口就是想撒撒气。
不过,严修并未沉溺于这种小乐趣之中,他将帘子合上。
徐骁武见了心中暗想:麻烦了,这家伙还杠上了,待会儿要不要让人用强的?
“下车。”车厢内的严修喊道。
一闻声,徐骁武暗自松了口气,紧皱的眉毛也舒展了开来。
马车车夫立马下了车,候在了马车旁。
车夫身旁的男子也下了车,一名与其一样装束的男子推门而出下了车,接着是身着颇显华贵的严修从车厢内出来。
等到严修下了车,车夫来至马车的驾车座位旁,他手拨座位侧面的玄关,一下抽出驾车座位表面木板,周围除开严修与其手下皆是面带惊容。
刚来至一旁的徐骁武,借着门口亮光便看到里面赫然摆放着两把后膛长铳,他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待两名跟随严修的男子一人拿起一把后膛长铳背负于肩后,车夫合上木板,将玄关回位,上了马车。
徐骁武一挥手两名精壮汉子拦于拉车马匹的身前,车夫见状看向自己的雇主等待指示,严修没有注意到身旁车夫的视线。
一旁身负后膛长铳的男子见到车夫看向自己的公子后,他不禁瘪了下嘴,心中暗以为车夫在惦记奖赏,他便从袋内摸出一枚银圆递向车夫,随后轻敲了两下车架座位对带看着的车夫以作提醒。
车夫反应过来向递来银圆的男子道了声谢,见男子瘪了下嘴,明白对方显然脸露不悦,心中明白这是对方自己的钱。
另一旁,徐骁武派人拦住马车后快步走至了严修面前。
徐骁武眼盯矮了自己半头的严修厉声道:“三公子,你带这长铳来这儿,是想要干什么?”
严修则是心中一点不惧高了自己半头的徐骁武,在笑了笑后,他道:“首先这长铳不是我带的,是他们二人带的,我可没带铳,你可别搞错了。”
严修见徐骁武又是皱起了眉毛,他又笑了笑,他道:“其次,他俩是探郎居登记的合法探郎,是被派来执行保护我的合法合同的,而且他俩是有带持铳文牒与探郎文牒的。”
徐骁武被这话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严修见到徐骁武被气的脸色泛红收敛了笑容,他轻拍了一下徐骁武的肩膀,语气认真的道:“我只是来玩玩,不会让你难堪的,如果我有什么过分举动,你可以去叫巡捕,我不会怪你,这是你的职责。”
说完,他绕开徐骁武向瑞香阁中走去,两名身负长铳的男子也都跟随在其身后。
徐骁武深吸了口气平息心中怒气,随后招手唤来一名手下,他沉声道:“你叫里面的人注意点三公子,三公子一有出格举动,立马告知我。”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将严维从深思中唤出,一旁的年轻亲信首先打开车厢门的插销推门而出,严维随之推门而出。
严维对着身旁车夫吩咐道:“我得要谈上一段时间,你要看好马车。”说完,他从袋内摸出一枚中圆递给车夫,他又嘱咐道:“你就近找个店家吃上一顿,不用着急过来,给马弄点胡萝卜什么的,别走的时候尥蹶子。”
车夫接过银圆上了车,点头谨记。
严维拿出自己的怀表借着路边煤气灯的灯光看了看,二十时二十二分,他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早三分钟,他看了看路两旁的安全情况走至人行道,年轻亲信扫了扫四周环境后也跟随其后。
车夫见雇主已经动身离开,自己也是驾车缓缓离开。
此时,一名静驻于巷内阴影中的蒙面黑色劲装短褐打扮的人,向巷中阴影的深处缓步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