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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徽今天状态很糟,被那黄不拉几的毛球闹的。
绝非常物!不合常理!
可他们也没得出别的结论。他们这边没有线索,云霄那边没有进展。
难办。徐徽难得地在上课时走了神。
传说校园间有个定律,你认真听课的时候,老师绝不会提问你。
难道老师点名的时候专挑走神的点不成?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受吗?
徐徽坐下,松了口气,还好他凭借自己昨天的预习,混过了这次提问,预习真是个好习惯。这小小的“教训”,并不能阻止他放飞思绪,可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又一通,他还是没有头绪。
第一,不知道那些诡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第二,不知道到底为什么那些东西会找到他;第三,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那些豆子将他作为首要攻击目标?
哦,不,如果之前的也算,大概不是首个。
这种无法把控的感觉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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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现在的情况还算好。
徐徽的自控能力很好,哪怕是看网文看得正酣,闹铃一响,立刻就能放下手机拿起课本,不管是不是正看到精彩处。从小,他就不是那种撒着娇央求“再玩三分钟”的孩子。
没准最开始是的。
毕竟他能回忆起的最早画面,就是那心惊胆战的情景。
父亲抓着母亲的头发将她摔在地上,姐姐哭喊着举起剪刀,把他护在身后。
这是那段记忆里的模糊片段,更清晰的,是那把镶着塑料保护壳的儿童安全剪刀。那猝不及防闯入房门的灾难,轻而易举地撞散了小书桌上稚嫩的纸窗花,那把防割伤设计的剪刀,即使挡在最前面,也毫无用处。
可是书桌靠着墙角,他们退无可退。
惊慌、恐惧,第一次毫无遮掩地向他们袭来。
当时父亲骂了什么,他一句也记不清。到现在,徐徽只记得那戏剧性的结论,是父亲出了轨,不满母亲的抗议,借着酗酒后的醉意对母亲大打出手。
而他,不论亲戚怎么灌输“这是你妈没能管好男人”“男人偶尔犯次错有什么关系”等类似言论,都无法再与父亲亲近。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
只因那一刻的惊怖。
母亲当时是想离婚的,可是不知谁怎么劝,父亲又信誓旦旦再三保证,就没再提。可这“没再提”仿佛增强了父亲莫名的自信心与自豪感,一而再、再而三,愈发肆无忌惮,像是拿捏准了母亲不会再反抗。
可是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那天,姐姐刚要哭出声,母亲便轻声阻止,随后笑着揉了揉他俩的脸颊:“要坚强啊,宝宝和宝贝。”
“生日快乐。”那天是他们的生日,很巧,相隔两年,姐弟俩竟同一天生日。
“以后,姐姐和弟弟要互相照顾哦!”七岁的小男孩抽噎着把姐姐的手攥得更紧,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眼睛,也只能在模糊的视线中捕捉妈妈的背影。
母亲走得极潇洒,父亲“什么也别带走”的威胁,亲戚“难再嫁”的劝说全没放在心上,到那天面对父亲“以后小心点”的狠话也只付之一笑。
“心静一些,才能走得稳一些。”
这句话徐徽一直引为座右铭,到如今。
两年后姐姐也走了。
诊断书他没看着,但他不是傻子。妈妈离开以后,父亲脾气愈发暴躁。什么从楼梯上摔下去,他眼睁睁看着的,分明是——
父亲粗暴地打断他的求助,贴着医生耳朵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把他拉走。
父亲当着亲戚在他面前忏悔,声泪俱下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刚学的鳄鱼。
七大姑八大姨什么奇奇怪怪的亲戚都轮着来安慰。
“爸爸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爸爸那么大人了,不知道打人是会受伤的吗?
“一个女孩子又不可惜”。
你们不是女的吗?如果打死的是你们,可不可惜?
“你是男孩子,爸爸不会打你”。
徐徽摸了摸手臂刚撞上的淤青,愈发胆战心惊。
他从来都聪明,不需多加考量,就知道此时应该把可能得罪人的话都挡在牙齿后边。之后,他愈发偏爱待在学校,尽管无趣,却更令他安心,可是父亲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和他搞好关系,总爱找些理由搞亲子活动——不知道是想搞好关系,还是想盯紧他口中的消息。
然而他不已再是能轻易选中求助对象的孩子,他那莫名而诡异的求生欲,让他压下了翻腾的委屈、恐惧和厌恶,让他做回“父亲”的“好”儿子。
到后来,再看见有家暴被曝光的新闻,他都没有同其他人一样的“大快人心”之感,只有背后忽然腾起的阵阵凉风。
徐徽的自控力向来很好,不论在学业上还是在情绪的管控上。再激烈的情绪,他都会尽力压制。除了因为母亲的那句“心静一些,才能走得稳一些”以外,还因为不想刺伤生活中难得的善意。
只在静坐独处,会有丝丝冰透了的冷意,掺在阴暗的回忆里渗入骨髓,顺着血管爬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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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明显例外了。
这种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感觉,让他频繁地想起无法控制今天哪块骨肉要淤青的日子。
特别是,这任性的情绪还是“愤怒”。
如果是要攻心,那么那些家伙未免也太会了。
正愣神,却见任课的老教授走到他身边,敲了敲他的桌子,示意他出去。
徐徽一个激灵,自己居然走神到下课铃都自动忽略的境界,随后满心疑惑,怎么了?刚刚不是说我答得还不错吗?难道是走神?应该不止我一个走神吧?自觉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徐徽虽有犹豫,却不至于战战兢兢。
走至教室外,教授开门见山,起因的确是他今日的走神,但教授的关注点令他惊讶。
“平日里你的状态都很好的,今天怎么啦?终于对我的课失去兴趣啦?”教授微笑的神情告诉徐徽这并非责问。
“没……我……”徐徽一时卡了壳,刚才脑袋里是满满的由旧日不堪、今日迷茫带来的委屈,教授一问,七七八八的什么都涌上喉头、挤在舌边,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说。
教授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半句,又打趣了几句,见他实在没有说的意思,摇头无奈地笑道:“诶呦,人活到这么老,居然把学生的信任都搞丢了,难办哦!”
徐徽“噗嗤”一下笑出来,正摆手表示没有,一个同学捧着课本来找教授了,于是教授摆摆手,叮嘱他“多透透气散散心”,嘴里嘟囔着“开工了”,走回教室。
尽管已经知道老教授的随和,但平时交流仅限于询问问题,没有太多关注别的,而今教授一个“诶呦”,一个“难办哦”,语气特别加入了搞怪元素,要逗他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徐徽趴在栏杆上,原来教授真的会记住学生啊,还以为……
世界上要有多少真切的情谊,要被误以为萍水相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