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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条贪吃蛇是你的尾巴吗?”面对骤然漆黑的四周,和面前笼着淡光的没尾巴老鼠,魏璧缓缓问道。
对面果不其然炸了毛:“你才是老鼠!你才没尾巴!我是鼠兔!鼠兔!”
“哦,”魏璧点头,“那你是鼠还是兔?”
“兔字在后面当然是兔……你就没有点快要被我毁灭的危机感吗?”鼠兔意识到对方在带话题。
魏璧盘膝坐下:“你飞着累不累,要不落下来歇会?”
“不累,我还能变个人形。”鼠兔有意放慢语气,让对方感受音色的变化。看着魏璧渐渐凝重的神情,化作人形的鼠兔满意地一伸懒腰,“满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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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四周的黑暗碎裂崩开,向上飞起。
若不是没有下坠感,魏璧真的会怀疑自己在往下掉。
忽然周围响起一个声音,温和沉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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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终究是什么都做不出了。
独自一人,要潇洒能潇洒,要自由有自由。
可是他愈发宁愿沉入枯燥的工作,什么也不想。
生活像是再也没有感叹句。
兄长离世、双亲亡故,到底是要轮到自己的。
瞒了那么久的诊断书,又被翻出来。
总觉得并不是放在这里的……是有谁在提醒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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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旁白,不带多余的情感,缓缓地宣布此幕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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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当然是要伸张正义,除暴安良……”
“除暴安良?八百度近视眼你除暴安良?”
夏荦伸长胳膊来卡他脖子:“八百度怎么了?”
后来夏荦真的除暴安良去了。
一副弱小的书生模样,还要潜入敌方内部。夏荦确实是有点功夫,可就是再厉害,敌众我寡,定然是相当危险。
“很危险的,”夏荦告诉他,“这段先别和我联系,小心报复到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魏璧说不出什么鼓励关心的话,对着夏荦的肩膀拍了两下,算是支持了。
支持归支持,魏璧学不会夏荦那种身家在后的豪气。
谁不会选择正义,只是选择正义之后呢?那被拔了指爪的恶兽,会不会伸长脖颈,露出獠牙,向你,甚至向你的亲人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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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声音都取自他的回忆,坚决的、自惭的,鲜活地在他耳边将过去重现。
四周的黑幕碎裂,光彩与画面只在裂缝中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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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觉得你们这样乱凑CP的行为不太礼貌,”看见尹卉那边的难堪局面,魏璧起身,“我希望你们停止这样的行为。”他自知自己此时说话语无伦次乱七八糟很不礼貌,但他确实是压着的了,把自己混杂着愤怒悲恸的情感死死压着了。
接下来的两堂课,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压抑胸腔里沸腾着的,掀桌走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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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却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从脚下,或者从更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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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疲劳驾驶,造成四死二伤。”
母亲哭得瘫倒,他上前去扶,父亲拍拍他的肩,什么也说不出。
后来他搬了条板凳坐到阳台上。
想了什么?
想那个小贩怎么非要把摊子设在转角,带了一行人都看不见发疯的车?
想那个司机再怎么生活不易也不能连跑三宿不歇气,害得无辜的路人甲乙丙都去了地府?
想哥哥怎么一嘴一个你这臭小子又总要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轮着我买菜了就是轮着我了,哪有拗不过的人啊。
魏璧有时强迫自己想,哥哥那时候肯定恨透了自己,肯定满脑子都是“那该死的臭小子,早知道不替你来了”。
可最令他哀恸的,不仅是他清楚,意外就在一瞬间,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还是他知道,即使是某一瞬有回光返照,那个家伙也会叹气“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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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意丝丝从足底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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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玩手机,回来一趟光看见你玩手机了,八十本文学名著不够看的?”
“我搁手机上看着呢。”魏璧飞快回复了夏荦的消息,朝哥哥顶嘴,“哥,你终于也成为三句话不离放下手机的大人了。”
沙发另一边抛过来一个不带嫌弃的白眼:“跟你同学一句对一句地背着呢?”
“去!”魏璧顺手抓起一个抱枕,糊在哥哥脸上。
“你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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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是接近过往、愈是接近温暖,便愈是透骨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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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喜不喜欢拍照?”
“不喜欢。”
“那你过来给我当模特,我画个画。”
嘴上骂他麻烦,到底还是过来了。
“等你以后出名了,我这画没准也能大火。”魏璧一边打形,一边耍嘴皮子。
“那有那么容易的事。”
“你现在应该还好吧,CP粉什么的都不少啊。”
沉默许久,他才开口:“总归得拿出些实际的。”
闷闷的,不知道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魏璧。
“哥你喜欢被凑CP吗?”
“我说不喜欢,会有人停吗?”那人弯了笑眼,确是相当好看。笑叹一句,像所述亦是如此,不轻不重。
“何况……”这后边没了词,察觉他不想说,魏璧也没问。
“大有长进,”他拿着画细细打量,“你倒是真厉害,只看别人笑一下,就记得要怎么画。”
“那要看那个人笑得好不好看。”魏璧贫嘴道,成功收获对方斜眼。
“我还蛮希望自己真能厉害点,以后你、爸妈工作累了,或者和谁谁吵了,我这儿就能给你们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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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骤然停止。
停得平静,却又像是被巨响截断。
魏璧紧了紧拳头,缓缓吐气。
最初愈是细腻,愈衬得后面潦草敷衍。
你这鼠兔,到底是什么意思?
毁灭,如何毁灭?
要带着他逼近过往的生气,然后问他,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有个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你的一辈子。
你甘心吗?
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
随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而你,又凭什么让我帮你?
我这一条命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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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黑漆漆的,若辞却看得出奇清晰——也只包括自己了,其他地方乌漆嘛黑一片,看起来啥也没有。
若辞正走得烦躁,有个什么东西给丢在了她左脚边。
好巧不巧,若辞左脚正要抬起——没刹住。
那东西滚出去好几步。
“呃,抱歉。”若辞毫不真诚地道了歉,“是刚刚那只老鼠吗?还是它的同类?”
“我是鼠兔啊!”
“哦,是鼠还是兔呢?”
鼠兔看起来气坏了:“为什么你们都爱在意这些细节?”
“这是细节吗?”若辞挑眉,“分清自己所属种类不是大事吗?”
“啧,”鼠兔决定直切主题,“对于我来说,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这种事情,确实是细节——还是没什么用的那种。”说罢,化为人形,打了个响指,坐到椅子上。
“感觉如何?”对方朝若辞一挑眉。
“哼,”若辞也抬手打了个响指,没出声,不动声色地改为拍手,随即也坐到了一张椅子上,“你觉得如何?顶着尹卉的脸,我就会顺着你不成?”
“我就是担心你们不习惯和鼠兔对话,找个和你们熟悉点的角色替代一下罢了。”鼠兔斜倚着扶手,满脸不屑。
“哦——”若辞把一个“哦”说得九曲十八弯,挑衅道,“那为什么不把我们变成鼠兔呢?”
见鼠兔不说话,若辞继续:“想来你也没有那么大神通,说吧,是哪只猴子派来的?”
弄出椅子那会儿,若辞是做好摔一屁股的准备的,能成功她也相当惊讶。
刚才鼠兔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确实让她心里没底。
谁知反倒是这鼠兔千算万算,算漏了她若辞薄情寡义,不为旧日情感所动。
“想好了再说,自己组织好语言,我可没空给你改病句。”见鼠兔要开口,若辞提醒,故作散漫态度,心下已经聚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