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轩的鲜血流着，房间内充满刺鼻的血腥气。
整个房间里最让涂南在意的就是现在落在地上的一张纸。微黄，纸上有几道划痕。涂南读书时，这样的纸随手就扔了。
但这一张，涂南不敢。
高轩的尸体还在一边，右手还直直伸着，想要摸到这张看起来极为廉价的纸。
涂南想起城中关于高家的传言，那里面就有一张纸——也是一只鹤。
在涂南感知中，这张纸的边缘极为锋利，甚至隐隐能刺伤人，极为危险。
对于未知而危险的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碰。
涂南没有碰那张纸，甚至灵气都没有接触。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火折子。
高轩的桌子上有一盏精致的油灯，鲜血喷溅的时候溅到了上面，一些血和灯油相交融，在阳光下面，有种危险的瑰丽色彩。
高轩将火折子慢慢放到油灯上面，一道微弱的火苗慢慢升起，灯油闪动，灯油中的鲜血也微微闪动。一会儿，火就稳定了。
涂南将油灯拿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将油灯中的灯油和火焰倒在高轩头上。
火焰燃烧，房间内有一些焦味出现。
涂南在旁边拄着刀冷冷看着。
微风又起，高家家主高轩的书房门打开，又合上。
风走，火燃。
桌上少了块玉。
涂南走到高府账房的时候才听到后院传来哄乱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几句“着火了”“快来救火啊”的呼救声。
听到呼救声，几个账房赶忙将银子锁上，跑出去救火。
涂南走进去，一刀劈开柜子，从身上拿出两个小袋子，施施然装银子，口中还念叨着：“大家好，今天，我来到兄弟家。我带了一个小袋子……”
微风出了高府。
整个高府都在乱，三少爷死了，老爷房间又着火了。虽然听说二少爷修了道，可是修道救不了火啊。
整个高府没有个管事的，一片乱糟糟的。一些心思机灵的，也不救火了。那几位账房连忙跑回去，其中甚至还打了一架，才发现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听到高府里传来的声音，高府周围逐渐围来了人。之前在茶铺里喝茶的几位无所事事，也来掺和掺和。
那位头发花白和身边的人聊着天，眼睛随意看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是哪个突然消失的人！
他赶忙和身边的几位说，身边几位光顾着看高府上空的黑烟，没人听他的了。
身后高府烧着，涂南身影已经显现，实际上，涂南这个“隐身”并不能持续太久，杀个人又出来这些时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至于背上这两个沉甸甸的袋子——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高府大门上挂着白灯笼，涂南转过街角，不远处远远看见一家门前挂着白布，涂南心中的担心彻底落下，落得很低。
这是个小院子，门前没什么装饰，但看起来很干净，门上没有灰尘，可以看出这家里有个会持家的。
涂南走到这个熟系的门口，沉默站立。
这几年来，他很多次来这里蹭饭，每次敲门，都会有个人把门打开，带着无奈的笑意把他带进去，笑骂几声。
涂南敲门。
门里的哭声停了。
脚步响起，涂南的心随着脚步的临近逐渐提起来，慢慢提，仿佛窒息。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年轻人，和涂南年纪差不多。打开门，看到涂南的瞬间，他很明显被惊了一下，瞳孔猛的收缩，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是曲铭，涂南师傅的小儿子，和涂南年纪差不多。涂南师傅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逝，只剩下这个小儿子。
他张口欲叫，但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处境，又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处在这样的情况。
眼神复杂，逐渐平静，就像看到个陌生人似的打开门。
涂南心突地一痛。已经将将脱口的话又吞进喉咙里。
跟着曲铭走进去，原本一尘不染的院子里现在显得杂乱。
走入堂门，门里有口棺木。
涂南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平时不怎么显露，但他是个伶俐善言的人。看到这口棺木之前，心里一直想着该怎么说，说些什么。
现在，开不了口。
棺木前只有一个穿着白色单衣的女人，此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这是涂南的师娘，此时眼睛已经肿了，是哭的，但已经哭不出来了。
涂南上前跪下，这个原本总是慈爱地看着涂南的女人没有说话。
涂南起身，一片寂静。
涂南突然有种溺水的窒息感，仿佛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他突然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有人说话了，是涂南的师母：“你还活着，很好，你不该回来的，很危险，你快走吧。”声音沙哑。
涂南回答：“高轩已经被我杀了。”
房间内的两人眼神突然有了波动。
涂南跪下，对着师傅棺木磕了个头，说：“是因为我，我没……”
话还没说完，被师母打断说：“你师傅死之前握着我的手说了，不怪你，他是你的师傅，一切都是应该的。”
“他还说，他武功其实不济，你早就超过他了。能有你这个弟子，他很欣慰，也很骄傲。”
“他说，不要恨你。也不要找高家报仇。……”
师母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在哭，但流不出泪。
涂南沉默，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将涂南紧紧围住，他认为自己应该哭，但流不出泪来。
涂南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真正的年龄也不过二十多岁。他以为自己成熟，杀伐果断，但真的面对这个情况，他现在只想逃离，赶快逃离，就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
他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涂南又起身，朝着师母行礼。手里拿着那两个袋子，转过身，要走。
曲铭跟上去把涂南送出去，走到门口，涂南把准备转身回去的曲铭叫住。
“小铭，我……”他想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只能直接将两个袋子之中的一个塞到曲铭的手中。
曲铭想要拒绝，涂南将沉甸甸的袋子强塞进曲铭手里，说：“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师母的。师傅下葬后，赶快带着师母离开。你还小，你们需要它。记住，不要让师母知道。”
曲铭盯着涂南。自涂南拜他父亲为师，涂南就与曲家亲近。
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他就把涂南当成大哥，当成要学习的目标。现如今发生了这些事情，虽然他知道这不是涂南的错，可是……
涂南将要离开，他再次转过身来：“小铭，我……”
曲铭说：“爹握着我的手说，要是你被高家害死了，让我给你收尸。”
涂南转过身，眼泪突然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