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箭艰难地架在弓上,黝黑的箭身,寒冷的箭头。
在凡世中,箭很少有铁的,也很少有无羽的,铁箭极重,无羽,更不好控制平衡与方向。
这支铁箭是怪异的,也是强大的。
这支箭,是很多年前毕德救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那个人临走前给他一支箭。可是一直,毕德没有找到用法。
毕德眼睛紧盯着涂南心脏,缓缓将弓拉开,此时的他没有了之前射箭的轻松,整个弓也好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在缓慢变形的同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一箭之后,可能这把弓就要废了。
弯弓如满月。
涂南正急速往前。
突然,原本速度很快的涂南骤然停下,不知为何口中一声闷哼,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咔”。弓断了。
铁箭呼啸着裂空而出,黑色的箭身在幽暗的林中一跃而起,沿途从树上缓缓落下的树叶被直接穿透,在无光的树林中画出一道冷酷的直线。
涂南瞬间汗毛倒竖,一身冷汗。那箭还呼啸着向涂南直射过来,虽未及身,涂南已经感受到凛冽的寒冷。
但惊恐只是一瞬,对生的渴望使他瞬间冷静下来。
意识还没有动,手中刀上瞬间闪过一抹青光,就随着肌肉向前劈去。
而那道撕破幽暗的箭影此时从不远处呼啸而来,原本巨大的嗡鸣一路上划破树叶,刺穿树干,竟然诡异地沉寂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无声的锋利箭影如同死神低语,直刺向挥刀想要拦住这一箭的涂南。
刀瞬间断了,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把陪伴涂南一路的百炼钢刀被瞬间刺透。
铁箭黑影速度没有丝毫改变,诡异地高速旋转着,在涂南面前刮起一阵寒冷的旋风,直直地朝着涂南心脏处急速飞去,犹如黑色闪电。
高速旋转的铁箭瞬间撕破涂南身上破旧的青衫,伴随着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入肉声,铁箭直接刺穿涂南的身体,带起一道浓重的血线,然后向涂南身后继续急飞。
铁箭刺穿一棵棵树,直到涂南最初念诗的那一棵,力气尽了,直直地插在树上。
旋转的铁箭虽然不粗,却在涂南身上留下一道血洞,并且凭借着极大速度带来的极大力量将涂南直接带飞,涂南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落叶之上。
落叶堆积很久,显得蓬松轻软,若是平时,摔在地上并不痛
涂南倒下时,眼睛紧紧盯着铁箭来处。
树木丛生,如今却有一条直线,直线上所有树木中心都有一条洞。
涂南顺着直线,看到一只眼睛,疲惫,但冷漠。
他倒地时,那把在刀尖处已经破了个洞,将要断裂的长刀还在手中。
这一箭虽然刺穿无数根树木,涂南也做了很多反应,但实际上,却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一瞬间,在树上,涂南倒在地上,鲜血在地上画出可怖的景象,一箭射出的毕德双手的颤抖还未停止。
这一箭下来,毕德汗浆如雨,从身体毛孔中涌出,衣服湿透。
两人,不,应该是一人一尸,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身上都湿透了,只不过一个是汗,一个是血。
毕德双手的颤抖终于停止,他抬起头,看着倒地不起的尸体,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这一箭射出时,毕德心中并无太多其他想法,只一心在箭上,这也是一个优秀箭手应有的素质。
但当铁箭脱手,呼啸而去,毕德心中确也没有十分把握。
所谓射箭,技艺,唯手熟尔。但这把铁箭他只是有时搭于弓上,从未用过,手不熟。
终于还是将他杀了。
毕德步履缓慢,拄着已经断裂的长弓,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持在手中。
慢慢走向涂南,毕德心中的戒备慢慢消失,心中涌起满胸膛的喜悦。这一战之后,将那涂南头颅带回去,交给高家,就有足够的钱给儿子治病,治病之后,养他长大,供他读书,娶个媳妇……这是一个父亲的基本功。
毕德走到涂南前面的时候,正想到三孙子的名字。
但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当那一箭射中涂南,直接射穿涂南身体时,涂南感觉心脏处重重的痛,并且身体被穿过,带出一道血线。当他倒落在落叶上,眼前漆黑。
但他没死,毕德害怕自己没有射准,无法杀死涂南,但涂南没有死。
因为他射得太准了。
那如死神画笔的一箭直接射到涂南的心脏,然后射穿了出去。
但射穿的不是涂南的心脏。他的心脏处,衣服下面,有一块铜片。
这块约二指大小的铜片是涂南从他父亲的书房中得来的。一块青铜片,上面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铜片。
这摧金断玉的一箭没能断得了这一块铜片。而是直直打在上面,铜片的样式并不规整,向斜上方微微一斜,改变了铁箭的方向。
虽然很痛,但涂南活了下来。当涂南从剧痛中清醒过来时,没有立刻醒来,而是依旧躺在地上,尽力减少呼吸。
毕德本来应该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的,但那一箭射出,好像吸走了他的一部分精气神,感知力陡然下降。
毕德拿起匕首,弯下腰,准备割下涂南头颅。
身体已经放松的毕德眼睛瞬间收缩,想要向后逃离,但毕竟心神已经松散,反应慢了一点。
这一点,就是生与死。
涂南躺在地上,刀锋划过毕德脖颈,画出一道鲜艳的红线。
蜘蛛感应果然很准。
而原本就被铁箭钻出一个洞的长刀也终于从刀尖处裂开,刀尖飞了出去,带着一道血线落在地上。
涂南拨开身上趴着的毕德尸体,缓慢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
但本该就此趁机逃走的涂南却没有就此离开。
刚刚从血泊中爬出来的他不仅脸上有血,一身青袍更是被血染红,手中拿着半截刀,看起来极为凄惨。
但他面色不改,“呸”的一声吐了口血,眼中凛然,张口对着前方大喝:
“你到底杀不杀我!”
他身形不高,声音并不高,但身立血泊之中,面色疯狂,眼睛圆睁,竟有些惨烈的磅礴气势。
话音落后不久,从前方一棵巨树后面转出一道身影,口中幽幽:
“我不想亲手杀你。”
还未看到那人身影,但听到声音,涂南眼睛一缩,面露震惊之色,想来是和这树后藏着的人认识。
“我没想到是你。”涂南语气平静,但又有嘲讽之色。
“我也没想到是你。”那人终于从树后面走出来。
那是个很高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身形极壮,皮肤黝黑,一身黑衣被撑得满满当当,眼神锐利,腰间系着把细剑。
看着他腰间的那把细剑,涂南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
查彬,刺心剑,南梁中有名的剑客。
虽然有个很锋利的名字,但在传闻中为人豪爽大气,颇为正直,有侠客之风。
几年前,本着对剑客的美好想象。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涂南借助家里关系想要拜查彬为师,但查彬以再不用剑、退出江湖的理由拒绝了他。
虽然没有拜师成功,但后来又发生了些事,两人有了些交集,反而关系拉进了一些。
如今查彬又出现在他的面前,拿起那把细剑。
查彬在此时此地出现,无论之前有什么交集,想来是来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