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平安开着车和陆赛男一起往回走时,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有人这么无所求的帮你走这段艰辛的路固然是好,可是自己怎么还呢?陆赛男这钱是怎么弄来的?当然不是她自己的,看她的年龄和工作年限也不可能在这个年龄有这么多钱。如果不问钱的来路未免也太不够做人的基本条件了。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憋了好一会,终于问,“陆老师,这么多钱你是怎么弄到得?”
陆赛男说,“你放心,我既没有胆量抢,也没有本事骗。你就放心用。给我利息就行了。”
褚平安说,“你敢保证我能给你还上吗?如果,”
“没有如果。”陆赛男说,“如果出现人为的如果,你就是个不可救药的人了。天老爷也不会原谅你了。我帮你,因为我相信你行。别让我失望。什么话都不用说。”
褚平安眼睛热热的。在这个时候别人都来要钱的时候,她还肯借钱给我,那得下多大的决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任?自己曾经给予了很多的人都走了,她却这么帮我?如果这次失败了,那要负多少人?所有的债主,母亲、常青、三姑,信任我的人,还有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如果说真有让“天下人不耻”的话,那我就是。他咽一下口水说,“谢谢。”
车进村了,还没到家,褚平安就打电话给母亲,他们快到家了,让常青过来接他们。家里人欢天喜地自不必说。常青第一个就跳起来说,“婶子,看来平安把参苗买回来了?天呐,我说,只要平安留下,债就能还上吗?婶子,你把饭准备好,他们回来就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干。我这就去接。”
三姑说,“二嫂,你收拾桌子,我也去。”
两个人先等在坡下了。褚平安高兴地把一箱箱参苗搬下车,常青高兴的问,“这是多少?”
褚平安笑着说,“一万多。”
常青开心的笑,看着陆赛男说,“陆老师,还是你有本事。你先上去吧,这些活我和三姑干。”然后投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三姑笑着说,“你就不能说,你干,别带我?”
褚平安说,“你俩先搬着,放到阴凉安全的地方,别让小狗崽给碰着,娇气着呢。陆老师在这看着,我先把车送回去。”
常青和三姑一人绷一箱走了。褚平安刚要上车走,陆赛男叫住他说,“平安,以后再不许叫我‘老师’,听着那么不舒服。在这个家里都叫我赛男,我们家人都这么叫我。”
褚平安笑笑说,“好。我去送车,一会就过来。”
十几分钟的功夫,几箱参苗都送到老房子的家了。姚桂兰收拾好饭,按照平安的吩咐,有肉炒菜,这就很好了。给她激动的吃几口饭就出来看看放在树下的那几箱东西,意味着他们希望的东西,很怕一不留神被别人给拿走了。曾经让她绝望的再也不想看到一切,再也不想有人提及‘人参’这两个字的情景,此时已不复存在了。她很想告诉为此有梦的丈夫,你的理想没实现,我和儿子帮你实现。
褚平安和常青哪有心思吃饭,第一个吃完,让母亲和三姑陪赛男多吃一会,他们要往山上送苗子了。第二趟就和三姑、赛男一起上去了。母亲自然是留下来做后援,看家做饭喂鸡。常青和三姑干过,会干,先把种苗从箱子里拿出来,挡出一块阴凉的地方,把种苗的根须朝下,用湿润的土把四周围起来,保持它的活性,然后,常青早把放在抽屉里的‘扎眼’器找出来准备好了,这是褚春林自己做的,也是非常简单的。他们俩个人一组,一个扎眼,一个放参苗,包括培土,很有技术的,紧了松了多了少了,都会影响苗子的生长。好在有干过的,省去了好多困惑。他们会干的两个人分开,专门是放苗子的,另一个人负责扎眼,非常有序,认真,谁都知道,这些苗子来之不易和如此珍贵,也是褚家今后会不会天天被人追着要债的一个标向。如果有这些苗子在,长势也好,债主门就会放心,就觉得有希望,包括正在干活的三姑和赛男。褚平安心里多么清楚这些。他们干得认真的程度,整个大棚里象没有人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大黄象看门的卫兵一样,就趴在大棚外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褚家自从发生了“被抢”事件,警察直接参与制止以后,变得特别消停,连整个村子都消停了。有人看见褚家有那么多的借款还开着车到处走,照样骑着摩托车到县里去,住着六七间大房子,心里早就有气了,很想整治整治这个全村有名的最享福的褚太太和公子哥褚平安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倒让那些没长脑袋的人给抢先了,结果还让公安局的给带走了,蹲了一宿冷屋子,褚家却丝毫无损,你说上哪讲理去?想整事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知道褚平安可不是好惹的。不久,村里有很多人种完了地,该补的苗也补完了,都到城里打工去了,村里变得格外消停。
袁欣,自从褚家发生了这件事以后,在县里的工作也辞了,反正她原来也不想干,什么大厅经理?就是个干活的,老板看她还有点学历,就让她管点事。老板再找她,她也没心情干,有时候去给酒店进点货,但心里还是惦记着褚家。隔一两天就来看看,褚家有什么变化。开始养鸡了,让她也很高兴,这说明平安哥哥有动作了。可是,仅仅这一项挣钱的路是不够的,怎么还那么多债?养鸡挣钱还远远不够。况且,她也帮不上忙,心里总是不踏实。褚家不挣大钱,没有一个象样的产业,她家的钱是不能要了。想到这些,心里就不安,就经常来看看。今天,她又进自家的大棚里拔了一些新鲜的菜,吃了中午饭就来褚家了。那里静悄悄的,看看院子里,小鸡崽已经被移到院子里,靠偏房门口圈着。袁欣经常来,老黑都认识她了,一声也不吭。往泉边一看,褚大娘正在洗菜。她大声说,“大娘,我来了。”
姚桂兰对袁欣就好,两家相处的好,要不是因为出了这事,两家会一直好下去。这也怪不得袁庆望,苦吧苦业的一辈子,还是春林给他出主意,给他帮忙,才盖了这个大棚,挣了点钱,又放在春林这翻滚,才有了这些钱,一但瞎了,没有了,自己启不又回到从前了?搁谁谁好受?姚桂兰没怪他。他那个脾气,倔劲上来,谁能劝住他?可是,没想到袁欣给解了围,姚桂兰很感谢她,也拿她不当外人了。一回头,看见袁欣来了,原本就高兴的心里,想藏都藏不住,立刻就笑着说,“看你熟的,歇会。你就象我们家人一样,怎么来,狗都不叫。又拿这么多菜?”她站起身,端着菜走过来说,“走,进屋去。”
袁欣跟在她身后问,“平安哥跟常青干活去了?”
姚桂兰忍不住笑说,“还有你三姑和县农科站的陆老师。”
袁欣有点莫名其妙,快走几步问,“买来药材栽子了?”
姚桂兰小声,好象怕人知道似的说,“不是。是栽人参。”
袁欣更愣了,把菜放下问,“人参?那么贵的栽子,怎么弄得?”
姚桂兰放下盆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都是那个陆老师帮的忙。这回人参要是真长好了,有了收入,还债可有希望了。到时候,你家的钱也会都还上了。”
袁欣是激动还是惊讶,长长舒一口气说,“我就说平安哥能行吗。婶子,晚上是不是得做点好吃的?我帮你。”
姚桂兰说,“当然得做点可口的,他们都累了,更何况还有位客人。不过,我能干过来。”
袁欣太激动了,急忙说,“我还拿的黄瓜柿子,我上泉边洗一些,一会给他们送去。”
姚桂兰说,“那可挺好。欣欣,这几天你家的菜就给我拿点,我按市场的价给钱,平安他们忙,不能去买,反正你家的菜也得卖。”
袁欣说,“放心婶子,我能供上。说什么钱,才几个。好了,我去洗黄瓜柿子,你烧壶开水晾上,我一会给他们送去。”
大棚里的人,两个栽苗的老手还没说累,两个新手却坚持不住了。他们不会蹲,没蹲惯,两个小时就喊着歇一会,褚平安的确想着陆赛男会坚持不住就说,“歇一会吧,喝点水,这里挺热乎的,我看看温度,”棚子里吊了好几个温度计,他就看离他最近的一个说,“这里是十八度,比耿大叔家的参棚还多两度。”
陆赛男说,“咱去他那时是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这是中午,当然要热一点了。”
常青说,“一会还能上来点。咱这个地方让大山挡的,有风也挡风,有阳光也挡阳光,下午三四点钟,太阳到那个地方了,正好直晒到咱这个地方。”
他们站起身,想直直腰和腿,袁欣来了,站在外面喊,“都出来喝点水吧,我给你们拿来了,还有黄瓜和西红柿。”
常青第一个跑出去,接着大家都出来了。常青先拿一个西红柿送给了赛男和三姑,自己才拿一个吃。褚平安问,“你怎么来了?没上班?”
袁欣说,“我那工作不去也行。这里要有事,我当然就不去了。”
褚平安说,“我们家的事我应付,别耽误了你的事。再说我们这么些人呢。”
袁欣说,“等我嫁给你就是一家人了,我怎么能不管呢?”
褚平安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辈子我不结婚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借了多少债,你还说这种话?别人都知道了你还怎么嫁人?”
袁欣说,“你那时候跟我说你有对象了,我当然就退一边了。现在我知道了,你那个女朋友因为你家的债务和你分手了,我就有理由追求你了,我不怕,我要和你一起还债。”
陆赛男站在后面,忍不住笑。褚平安说,“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回去吧。”
袁欣说,“明天我也上大棚里和你们一起栽人参。”
还没等平安说话,常青就急着说,“不行。人参可娇贵去了,有一点异味都不行,我是说你擦得那些化妆品,对苗子有影响。你没看连狗狗都不让进吗?”
袁欣本来就有点生气,一看又是常青给她“普及”这方面的知识,就没好气的说,“还用你告诉我?我过来的时候大娘都跟我说了。我明天什么也不擦还不行吗?”
三姑说,“欣欣,你来不用非到大棚来,在家里做饭不是一样在帮我们吗?别听平安的,姑姑喜欢你。我们要干活了。”
几个人进了棚子,袁欣走了。
这时候的棚里更暖和了,平安和常青把外套都脱了。常青说,“平安,我说的怎么样,别看你欠这么多债,不耽误有人找上门来,我一分钱不欠,都没有人找我。”
褚平安说,“少废话。眼馋就好好干活,说不准哪天她就看好你了。”
常青说,“那是不可能的。你以为她袁欣傻呀?他是看好你这个人了,不是有钱和欠钱的事。再说,你就是有本事吗。”
褚平安说,“闭嘴,干活。”
常青不说话了。三姑一边干活一边说,“平安,你对袁欣好点,这段时间她给咱家帮了多少忙?吃的新鲜菜都是她家大棚的,你还对人那个态度,要我是她早不来了。”
褚平安说,“三姑,我不能对她好,给她一个错误的信号,误了事。她为咱家做的事我能不知道吗?从那些人闹事开始,她就帮着劝她父亲,后来又想出这么个招。我懂的。”
常青又说,“我原来一直以为袁欣就是被她爸妈惯坏了,任性,霸道,要什么,老袁俩口子都依她。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最精的人还是她。至少还能让大家都知道,别看褚家欠这么多钱,照样有人愿意嫁给你。这就说明了褚家的为人,是可以信赖的。不象王丽娜,这么快就和你分手了,不值得你对她好。”
褚平安笑笑说,“别在那往脸上贴金了,还褚家的为人?那家怎么叫人搬光的?”
一句话,几个人都吃吃的笑。再一次干活,大家都放松了许多,好象没那么紧张了。很快日头就偏西了,他们也没歇,一气干到了天放黑影。褚平安怕陆赛男太累,就说,“咱们今天就干到这吧。赛男第一次干这么多活吧?”
陆赛男说,“也不是,每次下乡,帮助农户干活,也都干到挺晚的。”
褚平安说,“常青,你把这收拾一下,我下去陪赛男吃点饭,送她回县里。我回来换你回去吃饭。”
陆赛男说,“不用。我今天不走,在下面跟阿姨睡。晚上,山里的温度不太好把握,平安你在这也得多观察几次。咱们毕竟都是第一次养参。”
褚平安说,“明白了。你要不走了,我会随时问你。”
陆赛男一笑说,“我没有经验,就有点书本上的东西。”
常青说,“你们一起下山吧。平安,你回去安排一下。我先在这看着,给你烧烧炕。”
几个人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