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袁彻看了一眼千坊，笑道：“各种距离和方位，我早就跟袁影试过了，石鉴毫无反应。但从它袭人的寒气和匣中配备的手套来看，想必此石是万不能与肌肤直接触碰的，我先前让海山用野狗试了一下，只片刻功夫，石头触碰之处就已经冻伤发黑，那狗也没了知觉，瘫软在地。隔着厚厚的狗毛尚且如此，如果是人直接摸碰，结果可想而知。看来，要么是传闻有误，要么是这块石头并非真品。”
袁彻停了停，又说道“不过，以千帆会的势力和帮主萧靳的审慎缜密，东西应该错不了，所以，我更倾向于传闻不实。这也难免，世上故弄玄虚，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了。”
花千坊听完，好奇心气一下子被泄去了大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满，这才回到正题：“晋候天价求石，一定是有什么紧要的用处。”说到这，他突然眉头一紧，聚睛凝神地看着袁彻道：“莫非是为了邑王？”
袁彻听了，并没有什么惊异的表情，只是微闭两目，双唇紧闭，叹出一股长长的鼻息，倒像是一件担心已久的事情终于要发生时坦然。
末了，当他再次睁开双眸的时候，脸色已经起了很难被人察觉的变化，一丝无情的决绝，潜伏在轻描淡写的冷笑里，瞬间又变得了无踪迹。
“起风了。”袁彻从蒲团上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书台前，趋身向前推开窗户，一眼望去，矮墙外的桑林，秋风乍起中，一浪接一浪地摇向远方。
“如果是为了邑王，那他们一定是动了觊觎太子之位的心思。”千坊见袁彻自顾看着窗外的风景，也不理睬他，只好在一边自问自答起来。“可他们弄这么块石头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是想查验邑王那边有那些人不忠？哪些人是奸细？还是想进献给皇上，一表忠孝之心？……”叨咕了半天，还是胡思乱想，莫衷一是。
千坊嘴里没停，眼睛一直看着袁彻的背影，就像一个盯着庄家色盅的赌徒，又像一个等着礼物的孩子。
他知道那个大脑正在极力地把握算计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发展的所有可能，以及最终的结局。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袁彻会给他一个完美的解答，因为自己能有今天成就，几乎无一不是出自这个大脑的应对和谋划。
不过，这一次他想错了。袁彻转过身来时，并没有告诉他任何答案。
“晋侯府一门忠烈，贺琏也算是德高望重的国之柱石，家父比较敬重的同辈朝臣中，他算得上一个。只是这宫闱之间，朝堂之上哪有什么清净之地，他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呢。”
说到这，袁彻轻叹了一声，习惯性地打开他那把菊花折扇，注视着扇面上“道动”两个字，沉思良久。
末了，语气中不无敬服和惋惜地说道：“不愧是先帝的征西大将军啊。心思缜密，谋划滴水不漏，一击之下，绝不给对手留一线生机。看来这老爷子为了邑王这个外甥，也是拼了。如果不是这一次他不留余地，出招过于狠辣，我还真不忍心对他老人家用心思。”
袁彻坐回茶几旁的蒲团上，喝了口茶。花千坊正打起十二分的精气神，直直地看着袁彻，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可能都至关重要。
出乎千坊的预料，此时的袁彻，的脸上已是一扫阴霾，反而露出了些许笑意，轻松地跟他闲聊起来：“‘齐山石鉴’号称识人至宝，得之者可辨他人忠奸。小千，你是我大魏出名的专爱搜集各种奇珍异宝的豪富公子，也算得上收藏大家。如此稀世神石，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
“大概是去年南苑秋狩之后两个月的光景。说来也是奇怪，这样的名石，按理说应该有久远的渊源，传承至少也会着于野史，可行家们之前都不曾有半点耳闻，更不用说目睹了。这一点不合常理，二哥若是不问，我倒是忽略了。”千坊方才云里雾里地听着，猛然间着了袁彻一问，一时还真摸不着头脑，勉强地理出点脉络。
“去年南苑秋狩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那么大的事，怎么会不记得。”提到这事，千坊一下来了精神，“‘火狼扑袭太子，邑王斩兽护驾’嘛！京城里的孩童都在传唱呢！都快编成书了。皇上当时还夸赞邑王神勇，颇有自己当年北伐时的剽悍之风，回到行宫时，还赐了他一条玉带呢！”说到这，千坊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正要说时，却被袁彻抬手示意给压了回去。
“一块大家从未耳闻目睹过的神石，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横空出世，大家又如何辨识真伪呢？”袁彻接着问道。
“石头的模样、大小和质地，最早是聚宝斋大掌柜卓四爷传开来的，就是淮阴林家在京城开的那个聚宝斋。”这个千坊再清楚不过了，他是聚宝斋的常客。
“那林家背后又是谁呢？”袁彻的问话一句紧似一句。
“林家——背后——是——”千坊稍微含糊了一下，突然大叫起来：“是姑苏荣氏！而荣氏和晋候府已是两代姻亲，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并不知道，这方面的见识，我远不如你，所以，我才要问你。”袁彻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你大概清楚这件东西的来龙去脉了吧？”
“嗯，好大的一圈，都把我绕晕了。”千坊松了口气，接着说道：“南苑秋狩，邑王表现超绝，皇上龙颜大悦，于是晋候他们那边认为夺嫡争储之事尚有可为。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齐山石鉴’有什么关联。”
“到目前为止，我也只是推断，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下去，我还需要渐次验证之后，才能有先手应对的把握，如果对方真的是孤注一掷的话，我也只有放手一搏了。”袁彻说到这里，话虽停住了，但一股激荡的搏杀戾气却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