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程玲母子在三哥家住了几天,这几天里程玲每天都寝食难安,好不容易睡着了,外面一有个风吹草动,就立刻又醒了过来,一到晚上就盗汗不止。整天受着惊吓的程玲奶水也不足,花儿吃不饱,只能哇哇的哭,孩子一哭,程玲就更害怕了,不知所措的她只能急的只发盗汗。
三嫂看在眼里,心疼极了,想着以前六七十年代也没给人弄成这样,闲杂多少人颠沛流离。三嫂为了让程玲可以安心的休息,日夜陪在她的身边,有时候深夜里忽然听到惊叫就知道是程玲又做噩梦了,睁开眼,就发现程玲满身都是汗。几天下来,三嫂给程玲换了三床被子。
她也不忍心看着花儿吃不饱挨饿,毕竟是过来人,知道要怎么伺候小孩,没有奶粉,就每天炒面冲给花儿吃。但炒面毕竟不是母乳,营养不够不说,吃多了还容易上火。本来拉稀的花儿,连着吃了两天冲炒面儿就开始拉不下来屎。
三嫂这几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和程玲一起担惊受怕,原本每天梳得齐整的披肩发,也因为几天没搭理儿有些蓬乱。三哥每天还是在花园里铲铲弄弄,只是眉间的萧然自得一点点儿的淡了下去。
程玲到哪,哪就不太平。可大家都是人,谁有忍心看着一个怀孕的女人拖着孩子流浪在外那,况且,还是他们最心疼的小妹。
几天来,三哥三嫂的疲态和操劳程玲都看在眼里,她的心里同样难受,本来住着的第二天程玲就觉得给三哥添了不少麻烦,又害怕计生办的人来了拖累了三哥。天儿一黑,程玲就想抱着花儿离开,三哥看见了问程玲:“妹子,这是咋,这是哥招待不好了?”
程玲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三哥,你说的哪里话,妹子在这不跟在家一样吗?我就是想回去看看。”
三哥知道其中的端倪,就说:“既然这样,那妹子就踏实在这儿住着,他们找不来,你就安安心心好好养着,身体养好了那不比啥都强。”
程玲不好在推辞,又抱着孩子坐在了床边儿上。三嫂这时候从厨房里走出来,接过了花儿,说:“饭做好了,你先去吃点儿,花儿给我,我来抱。”
程玲坐在床边,听着三嫂额话,有看着三嫂眼含笑意的逗着花儿,心里一股暖流用了上来。
第五天半夜,院外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半梦半醒的程玲猛地睁开了眼,侧起身子,眼睛顺着窗户缝儿往外看去。外面被月光照耀的有些朦胧,高高矮矮的树的影子弄得地上斑斑驳驳。程玲专心看着,一切都安静极了,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像鼓一样敲击着。一旁陪伴着的三嫂也起了身,一只手搭在程玲的肩上,悄声的说了句:“别担心,你三哥看着那。”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猛然间觉得有个黑影窜了过来,程玲吓得张大了嘴,偷的白毛汗密密麻麻出了一层。三嫂也吓坏了,鼻腔的喘息声渐渐的沉重了起来。
门口,三哥正一声不啃的靠在墙边,透过门缝仔细的往外翘。没等外面的人说话,三哥忽然喘了口气,对房里说:“木事儿,是王相公。”
屋里的两人一听都大口的喘起气来。黑影又晃了几下闪到了门边儿,对三哥说:“三哥,计生办哩人快抓来了,我来带着小女出去躲一下,这两天儿给你添麻烦了。”
三哥一听没说二话,直奔后院,拿了一把梯子搭在墙头上。屋里的程玲已经抱着孩子和王哥在一旁等着。三哥一搭好梯子,王顾源就抱过沉睡中的花儿,先上了梯子,程玲紧跟在后面,几人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三哥三嫂见二人已经走远,把梯子卸下来,匆忙回屋去了。月色里,王顾源把花儿包在外套里,带着程玲像孤魂野鬼一样的游荡者。已是深夜,无论如何,今晚是再难找到住处了,王顾源本想带着程玲偷偷溜回王庄。不过黑暗里,一个人叫住了王顾源,黑人悄声的说了句:“王相公!”
王顾源听得真切,那是程玲母亲的声音。原来除了王顾源,程玲的母亲也一直在外面盯梢,程玲是她的小女儿,又唯独这个小女儿多灾多难,她的心里最担心的始终是这个小女儿,一知道程玲正在被计生办的人抓捕,就更加担心起来,每天日夜不休的在程玲三哥院外的废弃阁楼里盯着。
母亲带着两人去了废弃阁楼,低声说:“你们暂时住在这里,我备了被褥和一些干粮,外头又程杰在放哨,你们先安心休息下吧。”
这一折腾,程玲已是满脸煞白,母亲拉过她的手,把她的头揽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没多久,程玲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觉睡到饿极的花儿哇哇的哭起来才有惊醒了过来。这是这么多天来,程玲睡得最安稳的一回。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躲着,折腾着,程玲和王顾源不知道住了多少人家,翻了多少会墙,躲了多少次追捕。计生办的人也是气急败坏。无论他们什么时候赶去,都是人去楼空,他们的心里也恼火,本来是为国家办的事儿,咱们现在就成了人人喊打,四处招恨的事儿了呐?
这一熬就到了第二年秋天,程玲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两人也东奔西藏的流离了七八个月,这七八个月里,几乎每一天都不是人过的日子。王顾源不止一次的在黑夜忍声落泪,去年他还是个整天打牌的浪荡子,今年居然连睡个安稳觉都成了奢侈的事情。
程玲生下孩子的时候,两人虽然不至于蓬头垢面,但也只比外面的乞丐要好一些。
生完孩子,程玲终于不用再躲了,她和王顾源在程家庄彻彻底底的洗刷了半天,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计生办的人在程玲生孩子前就站在了院子里,但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呐。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规定,总不至于要拿一个婴儿开刀。
计生办的人无奈,只能压着王顾源夫妇回了王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