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归都城醒的要早些,那面终日飘荡在帝宫上空的金冠红面旗,一夜之间飞到了大街小巷。在旭日初生时候,肆意舞蹈的炊烟,在人流中冲撞的小小笑脸,连那些沾着清晨水露而来的牛马都在目不暇接的红绸之中显得异常的亢奋。
今天是归都第五百个十年庆!
帝都的银甲卫兵也从主殿中退出来,把一封封请柬送往那些焦灼等待的客人手中。
长院青石铺路,两侧低矮的梨树穿着白面紫纹的衣裳,照壁下一人低头背手长髯飘飘来回踱步,
“吱呀——”照壁另一侧门开了。
“总共几份请柬?”此时他抬起头,正是子氏族长子征。
“子吉冯三氏,妖越鹿三族都接到了请柬。”说话的人是位管事打扮的老者。
“哦——”
“大人何必如此着急,这姜载生不过是秋日之蝗,没多少跳腾的日子了!”
“不可无礼!不管他往日是何身份,往后又是如何,今日他仍然是帝宫之主!”子征斥道。
“是!”老者露出慌乱之相。
一切,都要建立在规矩之上。
子征想的很多,不仅为自己为子氏而想,他更把眼光放到整个归都或者更大的生灵界。
作为自认的未来一国之主,他要求自己要有这样的眼光,允许自己有更大的心胸。
他不理解,十年庆的朝宴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办,两大古城数百大城前来朝拜的属官却一个不诏,反而把三族和圣裁院拉了进去。
可是他并不担心,老者的叛上之言,何尝没有真正道出姜载生的处境。
姜载生啊,好好地换选,难道不好吗?可不要把姜氏给一起葬送了啊!
垂柳馆中。
“弥盈!快说说,是不是帝宫陛下要见我们了?”
弥盈坐在馆中正堂的椅子上,端正的看着手上的请柬。二奔等人在他面前围了个圈,睁着大眼睛往纸上瞟。
“是。”弥盈把请柬递给众人,自己则掐着眉中。
“哦吼——俺就知道,陛下是不可能忘记咱们的!鹿灵族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我友伸直了腰杆。
“嗯!殷城的面子也在这!”台洒老气横秋的点点头。
“还有山之……”
二奔不理他们吵闹,注意到了弥盈脸上的那一抹忧色。
“弥盈?”弥盈是山之城属宫的官员,这次归都之行也是在此任职,他才是最期待诏见的呀。
“啊——”弥盈停下揉捏眉中的手指。
“你不高兴吗?”
弥盈楞了一会。
“诶——感觉这一切很索然无味啊!”弥盈抬手在额头上拍出“咚咚”的声音。
“啊?”二奔惊道,“不会吧!”
弥盈又愣了一下,然后双目无神的看着二奔。
“啊哈哈哈,当然不会,这可是宫宴呀,我可是连高兴还来不及呢!。”弥盈突然间展颜一笑,揉了揉二奔的脑袋。
真是这样吗?二奔被搞的云里雾里,诶——才不管呢,总之万事有弥盈。
“舟子!舟子!跟我来一下!”弥盈挂着脑袋向楼梯走去,口中无力的喊了舟子两声。
……
此时,在众人都收到请柬之后,一位白发老者从府中乘车而出,直往南方巍峨宫殿行去。一位白袍青年胯上别着一柄方剑,不疾不徐的跟在车后。
等到了宫门,车马被银甲卫兵拦下。验过身份,老者徒步向宫内走去。
令人惊讶的是,方剑年轻人也慢慢走了上来,从一众卫兵中走进宫门,笑意吟吟的跟上老者。
这姜氏果然在搞什么鬼名堂啊!可是前面就去不得了……
老者却并未停下脚步,一直走到一方殿前。一路走来,这偌大的帝宫之中好像就只有数十位宫门卫士,再不见人影。
“咚!咚!”老者叩在门扉。
开门的是一位紫袍道人,不曾多言示意老者入内。
屋内无灯,四壁似乎拉上了黑色的幕布,全然不能见其中之状。
“宫主!”老者摸黑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朝前方俯身作揖。
“父伯祖,何事?”一道平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哎——斗胆叫一声叔伯孙儿,快收手吧!”老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含泪道。
黑暗,除了黑暗是长长的沉默,只有偶尔老者发出抽吸鼻涕的声音。
“父伯祖——你老了!那为什么不让我去拼一拼呢?”黑暗中他压低了声音,胸口鼓动的气流把每一个字都变得汹涌。
“栽生孙儿啊——你这样会害死整个姜氏的啊——你现在正值壮年,就是再等上三十年,又有何妨啊?”老者哭道。
“嘿哈哈嘿嘿嘿……”这是哭笑不得中偏重于哭的笑,“等到晚宴将末,您就去求教宗老祖宗,告诉他我的所为,求他救救姜氏。”
声音断了片刻,复尔说道:“那时若我失败了,便可惩我一人,和姜氏无关。”
“这——”老者显得有些动心和犹疑。
“去吧,父伯祖。用我姜载生一条命,搏一搏姜氏千年之运,很值得!”
老者长叹一声,转身出去。
像他这般上了年纪的老人,情感什么的早就已经淡了,更枉提这旁系的孙子。
看见族中灾祸,不得不前来阻止;可祸兮福所存,成功了这天下便是姜氏的天下。想到这,他的心猛的跳动了起来。
在外等待的方剑少年看着明显刚哭过一场的老者,皱纹崎岖的脸上似喜似痛的模糊表情,心中有了定计。
当我们的视线越过“小物阁”的牌匾,来到摆满了瓶瓶罐罐的三楼。在这里我们见到了我们的老朋友,小可爱阿丘、书呆子行野和……和摘去了斗篷的的玩偶侏儒伐宽三百。
似乎是高楼的窗子更接近光明,或许我们的感官忍耐住了那突兀的面目带来的冲击,今天的伐宽三百看起来已经算得上差强人意了。
“发生危险就捏碎在手上!”伐宽三百递给阿丘和行野两个拇指大小的装着黑水的玻璃小瓶。
“三百伯伯,是不是你想太多了!宫宴怎么可能有危险吗?”阿丘娇声娇气的说道。
伐宽三百好像很不适应有人向他撒娇,额头上血管的纹络立刻凸了出来。
“那些能向你证明某个地方有危险的人,却永远不能开口了!”伐宽三百尽量让自己不去看脸上的如花笑靥,长期的寡居生活的他,一时之间还无法坦然的面对美好的事物。
“知道啦……”阿丘又道。一旁的行野毫无存在感的陷进书里。
吉氏桃林之中有一方石桌,桌旁四尊石凳,桌上杯盘满置,凳上三佳人怀中抚弦,一山羊胡闭眼抿酒,时时有“啧啧”之声。
接到请柬的吉胜,只是疑虑片刻,随后便浸入了美人佳音之中。
他自认为了解姜载生,一个无能之辈,姜氏的傀儡。看看他在位十年做了什么,小事由下面的官员帮他做完了,遇到大事还是要听各族意见。戴着宫主的金冠,无权无兵,不仅要坐在教宗下面,连他本族之人都要把他拿捏一番。
若不是教宗大人姓姜,哪有姜氏摸上宝座的机会!
想当年认识姜载生、子征这些大族人家的公子的时候,自己还不姓吉呢。再瞧瞧如今!
什么轩公子!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想到这里,他似乎又看到当年屈膝在吉氏女人之下的狼狈相,心中一簇恶火。
“趴下!”
“……”
桃林之中,琴瑟和鸣,桃景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