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清心寺中。
这是温郁晨来到清心寺的第二周了，离了建安城的繁华，温郁晨还是有点不习惯这清心寺的安静。他坐在一棵弯弯的老松树上，朝着刚刚亮起灯火的建安城望去。
这些日子，随着方丈上山砍柴，随着明净去后山打水采蘑菇，温郁晨的身体已经脱胎换骨了一遍。
他往日白嫩的肌肤也已经晒成古铜色的模样，现在的他更像是山下村居里的阳光大男孩，而不是在建安城温家那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温郁晨有些迷茫，这几日远离了世俗的喧嚣，他竟也学着明净读起了佛经。
就像是练武者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温郁晨对自己的人生也有了新的想法。
这红尘俗世，真的值得留恋吗？素来过着不经意生活的温郁晨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无趣。
正当温郁晨看着万家灯火亮起来的建安城发呆时，明慧住持已经站在了温郁晨的旁边，在老松树旁的青石板上盘腿坐了下来。
明慧住持顺着温郁晨的方向看过去，笑了笑，开口：“这建安城还如往日一样繁华热闹啊。”
温郁晨听见他的声音，立马从老松树上站了起来，朝着明慧住持作揖：“方丈好。”
他看着温郁晨笑了笑，说：“温施主不必和老衲客气，坐着就好。”
温郁晨尴尬地坐回了老松树上，只不过没有刚才的姿势那样自在。他紧绷着身体直直的坐着，是不是看两眼打坐的住持。
明慧住持突然抬起一只胳膊，那只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温施主，你顺着我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能看到月亮吧？”
温郁晨抬头，看见了正在高空悬挂着的明玉盘。
“能看得到。”温郁晨点点头。
明慧住持顿了顿，任温郁晨盯着月亮看了会儿后才开口：“我们禅宗，有这样一句话：‘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温施主可听过？”
温郁晨在自己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句话。
记得小的时候温郁晨和哥哥们跟着父亲温佑钱去广济寺听佛法的时候听过这句话。当时，寺里得老方丈解释了这句话：
“‘禅’这个概念没有办法用言语来描述和传递，只能靠心心相传。”
当时听了这句话的温郁晨还颇为不解地指着广济寺里那座高高地，最显著的建筑——藏经阁，问方丈：
“如果讲究一个‘不立文字，教别外传’，这么说来，佛宗是不讲究注重文字的。那为何要修建这么大一座藏经阁来存放佛经呢？”
温郁晨小小的眼睛看向广济寺的方丈，眼睛里透露的是大大的疑惑。
广济寺里的方丈可没有那闲工夫去给一个童言无忌的小屁孩做一些解释，温郁晨的父亲捂住温郁晨的嘴，打圆场道：“小孩子不懂事，还望大师莫怪。”
广济寺的方丈笑了笑，又继续给建安城里这群有钱有势的群体讲起了别的佛法......
温郁晨将此事将给面前的明慧方丈听，惹得明慧住持笑得合不拢嘴，边笑边说：“这个老秃驴，怕是自己也不懂，才打哈哈不给你讲的吧。”
温郁晨看着这样的明慧住持惊讶的很，没想到向来严肃的明慧住持还有这么不正经的一面。
许是察觉到温郁晨异样的眼光，明慧住持赶紧咳嗽了两声，恢复了原来正经的模样，接着说：“我们禅宗，虽讲究不立文字，但是呢，又不离文字。”
温郁晨想起了自己和明净住着的寮房桌子上放着的那本破旧的佛经。
“你看我指向月亮的手，就好比佛经，还有在民间流传的书本上的知识。你刚刚顺着我的手看去，就能看到月亮。”
温郁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这几日虽拿起佛经看了几页内容，却还是无法了解佛经上讲的是什么东西。
明慧住持接着说：“但如果你要是太执着了，只盯着我的手看，自然是看不到月亮的。”
说完，明慧住持站起身，朝自己的寮房走了去......
明慧住持是个聪明人，他知晓温郁晨上山来的目的是什么，他也不问温郁晨想要出家的缘由。
他由着温郁晨的性子待在这清心寺中，他希望温郁晨能做出两种选择，一种是不习惯山上这样寡淡的日子，下山回去过他富家公子的生活。
一种是如果温郁晨确实下定决心留在这里，他也希望温郁晨能学到真正禅宗的知识。
明净还太小，自己也马上垂垂老矣，留下明净一人维持这清心寺，怕是小小的明净撑不起。
如果温郁晨留下，明净还有个师兄可以照料。而且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明慧方丈看得出来，温郁晨是个负责任的人。清心寺落在温郁晨手里，不会垮掉。
明慧住持今晚给温郁晨说的话，已经算是认可温郁晨留在清心寺习得禅宗了，他这是让温郁晨自己做出选择。是离开，还是留下？过了今晚便知。
仍旧坐在老松树上的温郁晨一会儿看看脚下灯火通明的建安城，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好一会儿，他才起身离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明慧住持穿戴整齐，袈裟在身，一身方丈的正式装扮在寺庙的正堂内打坐，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旭日初升，明净和温郁晨的寮房帘子掀了开来。明净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海青，身后跟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粗布麻衣的温郁晨，两人对视一眼，走向正堂。
看见端坐在正堂穿戴正式的明慧方丈，明净走了过去，立在明慧方丈的身前。温郁晨停留在正堂外，明净端正身子，一字一句地认真说：“温郁晨厌俗之心已决，学道之意愈坚，故今恭诣座前，慈允披剃。”
明慧方丈看了门外站着的温郁晨一眼，手捻佛珠，点了点头。
温郁晨见明慧住持点头，身体靠右进了正堂。他走到明慧主持的法座前，合掌，长跪，拈香三瓣，闻磬声顶礼三拜。
明慧住持开口：
“汝有虔诚进道心否？”
“汝有一心修炼道果否？”
座下的温郁晨声音洪亮：
“弟子温郁晨今请大德为证盟剃发本师。”
如此三请三拜后，明慧住持接着开口：
“汝今殷勤三请，愿为汝作证盟剃度本师，所有言教，汝当谛听。汝能依教奉行否?”
温郁晨朗声答道：“能依教奉行。”
明慧住持起座拈香，以香花奉请诸佛、菩萨及剃度会上寄位诸天、梵释四王、天龙八部、伽蓝主者、土地龙神、护法神王、金刚力士、幽显神辛氏等，来做即将给温郁晨剃度的证明人和监坛护卫者。
温郁晨接着转身，以世俗礼向北四拜，又向南四拜，辞谢天地、君王、父母、师长“四恩”后，又以出家礼端身合掌，至成作观，闻磬声顶礼十方常住三宝九拜，顶礼住持三拜，合掌长跪。
温郁晨在座下长跪合掌，念昨晚明净刚教给自己背诵的忏悔偈：“……故于今日，生大惭愧，克诚披露，求哀忏悔。唯愿三宝，慈悲摄受，放净光明，照触我身。诸恶消火，三障蠲除，复本心源，究竟清净。”
明慧主持听完，手里拿着寺庙里的净瓶离座，走到合掌长跪着的温郁晨面前，先用手指将净瓶中的甘露水，洒在温郁晨的头顶上，连续三次。这是为了使他心地清凉，烦恼不侵。
出家的灌顶仪式结束后，明净走上前来接过住持的净瓶，将净瓶放置好后，明净又为明慧主持取来座上的戒刀。
明慧住持接刀在手，对身体笔直地跪在地上的温郁晨说：“今以戒刀，断汝之发，令汝尘情永灭，梵行增长。此乃旷劫多生之善因，非今朝偶尔之侥幸。汝当愈加深信，生大欢喜。”
明慧主持说完，举刀为温郁晨剃发，边剃边诵偈：“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
三千青丝，落在了正堂中的青石板上。斩断青丝，斩断情丝。
当念完偈语，温郁晨头上只剩下顶髻部分还没有剃。明慧住持停下戒刀，严肃地对温郁晨说：“我已为汝消除头发，唯有顶髻。
汝当谛审，决定不能忘身进道、忍苦修行者，少发犹存，仍同俗侣，放汝归家，未为晚也。故我今于大众之前问汝：汝今决志出家后，无悔退否?”
温郁晨点头：“决志出家，后无悔退。”
剃毕，温郁晨抖尽残发，整理好衣服，归于本处，长跪合掌，乞求明慧主持赐以法名和法号。
明慧住持看着温郁晨，缓慢道：“今赐弟子温郁晨法名释空，法号明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