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之下,天师观高高的屋脊上,一个相貌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吊儿郎当的蹲在飞檐上面,一袭亚麻披风在他身后飘飘扬扬,宛如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他脸上眉目飞扬,尽是少年恣意的率性之态。
这少年高高远远的冲院子下的人扬了扬下巴高声道:“喂,李不言,我陈飞枪这新人来换你这旧人啦!”
这名叫陈飞枪的少年就像是电影里活生生走出来的年轻少侠,直接、干脆、臭屁,没礼貌,让人忍不住想大笑着踹他几脚屁股蛋。
陈飞枪和李不言基本同龄,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可李不言却觉着自己好像比他大出许多来,自己的少年意气风发好像很多年前就丢失殆尽了。黄金瞳啊!黄金瞳啊!你他妈把少爷玩的感觉自己像是个活了几百世轮回的老怪物,真他娘的想弄死你啊!
李不言没搭理陈飞枪,从怀里掏出烟斗慢慢悠悠的往烟斗里揉烟丝。齐民智仰头看了少年一眼,他笑了笑继续埋头看他手里的书。
陈飞枪在飞檐上站直了身体,左手不知从何处拈出一张符箓来,他叱喝一声:“金日符剑。”
那符箓腾地燃起火光化作一柄金光长剑。
“李不言,你可敢接我一剑?”
说完,陈飞枪也不等待李不言答话,屈膝纵身向天一跃,直接跃起了三五丈高,他身体在高空中舒展开来,那矫健的身影、惊人的高度,简直就像是孙猴子要踏上筋斗云乘风飞去。
跳跃高度达到顶点时,陈飞枪双手举剑,金光闪闪的长剑迎风一晃变成了一柄三丈多长的巨大剑,携着凛冽之威从天而降朝李不言当头劈下。
这么一柄从天而降的巨大剑,别说是砍李不言,怕是连整座小院都能一劈两半。
“小孩子耍大刀,也不怕闪了自己腰。”李不言骂了一声,也从符袋里掏出一张符箓来,他双手迅速掐扣道诀,口中一声清叱:“五雷灵剑咒,急急如律令。”
刹时,一个剑形闪电自他手中凝结而出,剑身之上五种色彩的电弧缭绕肆虐,宛如手握雷电的雷神降世,让人触目惊心。李不言双手将五雷灵剑朝天上的陈飞枪一推,低喝一声:“着!”
“我娘咧……!”
半空中,陈飞枪被吓的大惊失色。姥姥的!我就是拿把大剑吓唬吓唬你,你他娘竟然连五雷灵剑咒都使出来啦!三册符箓术里的杀人大招!你这是想用剑把小爷串起来再用雷电烧焦烤熟吗!
陈飞枪惊骇欲死赶紧撤了金光巨剑,手忙脚乱的又祭出一张符箓:“丹炉心钟。”
一个铜钟法相显现出来,将陈飞枪牢牢护在里面。
五雷灵剑“轰”地刺在铜钟之上,这两者明明都是灵力化成的法相,可相撞后却发出实物一般的钟鸣声。
“噹……嗡嗡……”
五雷灵剑被铜钟所阻,不能再前进分毫,可剑身之上的五色电弧却是挡不住的,无数电弧穿透铜钟直霹里面的陈飞枪。
电光火石之间,陈飞枪又是掏出一个符箓祭起:“移形换位咒。”
“霹啪啪……”
铜钟之内电光炸起,耀眼的电光刺目的让人不能睁眼直视……待电光消散之后,“砰”一声响,一个焦黑的石凳打空中掉落重重砸在地上。
石桌旁边,那石凳原本所在处,陈飞枪气呼呼的冲李不言瞪眼,他抬臂用手指戳指着李不言忿恨道:“喂,大哥,我就是跟你试手过过招,你竟然冲我使五雷灵剑咒!我好歹也给你当了三年信差,你这黑心肠竟然想一剑捅死我?”
李不言吸了口烟,嘬着嘴将眼全吐陈飞枪脸上,不咸不淡的道:“你这不没死嘛。”
“你还拿烟喷我!”陈飞枪气极,转身拉着齐民智道:“齐师兄,你给评评理,你说李不言这家伙是不是个黑心烂肚肠?”
“行啦。”齐民智收起书本站起来道:“到饭点啦,你想吃什么?今晚让李不言请客,你敞开肚皮把他吃穷权当报仇解恨。”
“不吃!”陈飞枪犹自气愤。
齐民智看着李不言往陈飞枪身上轻轻甩了甩头给李不言使眼色。
李不言会意抬手拍拍陈飞枪肩膀笑道:“你小子行啊!啥时候偷偷把符箓术咒语给凝缩了,我发现你现在施展符箓术都不带念律令的,这一来施咒速度起码得快上一倍。你咋弄的?给哥哥说道说道。”
“你少来,什么哥哥弟弟的,你也就比我大几个月而已。”
“大一天也是大嘛!来,说道说道,让我也长长见识。”
“真想听?”
“真想听。”
“那你请我吃饭喝酒,吃饱喝高兴了我就告诉你。”
齐民智、李不言、陈飞枪,三人出了天师观一路往齐民智家里走去。用陈飞枪的话说,镇子上那几个厨子的饭他才不稀罕吃,况且道里有规定,天师尽量不要在外吃饭,玩归玩闹归闹他陈飞枪也是个守规矩的人。再说,既然来了龙湖镇,吃饭自然是去齐师兄家里,齐师兄家的饭菜比客栈酒肆的好吃不说,关键是做饭菜的人实在“秀色可餐”啊!
“呦,瘦皮猴,这些日子又吃胖了,看这情景过不久就得给你换绰号叫大胖猪啦!”
“朱下水,你这羊杂碎汤味道闻着是越来越地道了,看来是有些日子没往羊杂碎里掺猪下水了,真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出了天师观,三人从大街上走过,陈飞枪一路走一路跟人打招呼,似乎这镇上的每个人他都认识,并且他给每个人都起了绰号。
李不言对于陈飞枪这种恶趣味倒没觉得怎样,反而有种陌生又熟悉的亲切感,缘梦诀带他做过很多有关上学的梦境,梦里每所学校每个班级不论男女大家都有互相起绰号的习惯。
齐民智是在镇子土生土长的人,带着这么个家伙却觉着甚是丢人现眼,他忍不住呵斥陈飞枪道:“陈大嘴,你能消停会吗?”
陈飞枪充耳不闻只当没听到,继续嬉皮笑脸的跟路人打招呼。
“张麻子。”
“铁公鸡。”
“老兔子。”
“粗黄瓜。”
……
镇子上的人对陈飞枪也熟悉,他们可不敢像齐民智一样呵斥陈飞枪为陈大嘴,不管陈飞枪对他们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镇民们都是恭恭敬敬的尊称陈飞枪一声:陈少爷,或者少天师。
三人转过大街后拐进一条僻静无人的羊肠小道,陈飞枪终于安静了下来,齐民智顿感轻松的长舒了口气。想想以后要跟这么个货整整共事三年,齐民智觉着还不如自己当这个天师来的清净些。
三人很快走到齐民智家,一座青砖白墙的小院落。齐民智推开院门,他还没吭声,陈飞枪已经扯着嗓子喊道:“嫂子,快让西门大官人跳窗户逃走,齐师兄带我们来捉奸啦!”
灶屋门打开,一个眉目风流、体态多姿的少妇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挽着袖子露出两截莲藕似的玉臂。
少妇手里正端着碗鲜红欲滴的草莓,她从碗里拈起一颗草莓使劲砸向陈飞枪:“我女人家清清白白的名声,这你也拿来耍贫嘴!小心我往饭菜里下砒霜药死你个小坏蛋。”
陈飞枪轻轻一跃,一口叼住那颗飞来的草莓,他咀嚼两下吞了,砸吧砸吧嘴没皮没脸道:“嫂子,你药死我是我活该,你药死李不言我也没意见,可你要是把齐师兄也要死啦!看今晚谁给你端水洗脚去。”
“没皮没脸了是吧?”李不言一巴掌打在陈飞枪后脑勺上,对少妇笑笑道:“嫂子你甭搭理他,他就是人来疯长了一张欠揍的嘴……”
“小孩子就该多揍揍,揍多了长得皮实!”少妇打断李不言嫣笑道,“倒是李不言你,几个月也不来家里坐一次,还真怕嫂子我饭菜里给你下药啊?”
少妇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眉目之间看着都像是在——勾人。或者用梦境里的词来形容就是——调情。
她身上天生带有一种妩媚风流之态,自觉不自觉的就会惹得男人心生旖旎魂不守舍。
倒不是说嫂子她为人多风流,而是她阴女的特质就是如此。据李不言不知,天下的阴女一百个九十九个都是这种特质。齐师兄摊上个这么个媳妇,作为男人他真是逍遥快活只羡鸳鸯不羡仙,可作为丈夫也够他操碎心了。
李不言扯开一边嘴角笑笑,对妇人道:“我这不是怕见嫂子你多了这俩眼珠子会上瘾吗!”
“你们两个够了。”齐民智故作生气姿态,对俩人道:“当着师兄我的面调戏嫂子,小心我也往饭菜下毒。”
少妇眼神在三人身上转了转,陈飞枪和李不言都是相貌英俊的潇洒少年,陈飞枪神气飞扬,李不言雅痞邪气。齐民智跟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柑橘里混进了个丑橘,她也是俏笑道:“你们天师道这么多俊俏少年,你说我怎么偏偏就选了个最丑的当自己男人。”
齐民智嘿嘿尬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他虽然长相不算丑,但这要看跟谁比,跟镇子里市井男人比较他算是长得顶好的,可跟陈飞枪和李不言比较起来,那他就确实要逊色不少。
李不言开口替齐民智解围道:“这恰恰说明嫂子你眼光好,要知道,长得丑的水果都会拼命努力长得很甜。”
“李不言你这也是个嘴上调蜜,会哄骗女孩子心的。”少妇啐道,“还是我们当家的瞧着让女人放心些。”
饭菜已经上桌摆好,另外还有几壶自家酿的花雕酒,四人围着饭桌一一落座。这世界虽然没有男尊女卑的偏激思想,但一般为了避嫌,家里有来客人时女子家眷通常是不上桌吃饭的。
可陈飞枪就是冲着嫂子秀色可餐来的,况且在坐的都是自家师兄弟,也没啥可避嫌的,于是少妇也在桌上陪坐。
陈飞枪打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少妇道:“嫂子,这是齐师兄上月的月钱,你收好。从今起我就不担信差的职事了,不过嫂子你放心,我都已经交代给新来的,齐师兄以后每月的月钱还是会直接送你这。”
“还是小飞枪贴心,嫂子没白疼你。”少妇接过钱袋子收下,从里面挑出几小粒当面递给齐民智道:“这是你下月的零花钱,你揣起来放好,弄丢了我可是不赔的。”
几人吃着饭菜喝着小酒,东拉西扯的聊着天。饭菜普普通通说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做菜人的手艺确实是用了心的,更何况正如陈飞枪所说,秀色可餐之下即便再平淡的饭菜也能吃出琼浆玉露的错觉来。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吃罢饭,齐民智把李不言陈飞枪两人送出院门,回来时少妇正忙着收拾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