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我们原本是一大早就出发的,但无奈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很久。
行李早就准备好了,只带了一些必需品,以及娇儿强行塞进来的几本书。虽说出门在外不方便,但还是会有得空的时间的,既使是防止无聊,也可以看上几页,这丫头如是说。
不想让她失望,于是收下了,虽然最后大概率不会看,而且很有可能在路上搞丢了。价钱倒是不贵,都是很常见的书籍,但可惜了她写的那么多笔记——为了避免我路上的时候,理解不了书中的内容,特意这2天为我准备的。
还有许多其它多余的东西,娇儿也想我带上(包括她自己),但都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钱什么的则让老管家贴身保管,相比之下,他比我靠谱得多。
起得很早,但却没很早出发;出门的时候,因为娇儿的原因,耽误了好久。虽说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但也不至于如此担心吧?叮嘱了我老半天,还差点哭了出来,弄得我好生尴尬。就分开一个多月,又不是太久,为何这丫头如此不舍呢?
不过我也有过错,最后分别的时候,望着红眼的娇儿,就一句简单的“我走了”。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不想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感觉太娇气,于是就直接头也不回地出发了。
离开黄犬园,直接出城,什么也没耽搁。站在城门外,著名的柳桥那里,感慨良多。
路旁行色匆匆的赶路人、纵马奔驰的骑手,和旁边哭泣告别的旅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是甜阴的门户,曾经带兵到达这里的人,最后住进了青国的王宫;但同样,青国王宫里的人,也朝思暮想着,披甲从这里出发,前往远方。
记不清有多少次了。爬上甜阴的各种高楼和参天大树,眺望柳桥的风景。想象以后的自己,或披坚执锐,带领健儿们奔赴战场;或驾车东出,孤身一人,凭借口舌之材,搅动天下局势。
但可惜那些都只是我曾经的幻想,我既没有成为乐毅,也没有变成张仪。不管我最后还是努力实现了自己理想中的一半——离开甜阴,而那些剩下的丰功伟绩,则属于未完成的另一半。
过了柳桥,就完全意义上地出了甜阴。三哥遵守了他的诺言——自那天分别后,我们都未再见。即使到现在,也不出来一下,为我送别。
朝廷之中这几天安静得很,连市井间的流言蜚语都减少了。也许这只是暴风雨前暂时的宁静,各方都在重新积攒实力。但暂时都与我无关了,因为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走路虽然很慢,但好在一直处于前进的状态。很快,我们就与甜阴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偌大的城市,远远望去,不过手掌高度。终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了,三哥是不会出现了。
# 1
甜阴位于青国的中心位置,周围是广阔的关中平原,土地肥沃,是青国的粮仓。
甜阴东边是连绵不断的秦汉山脉,既是青国抵御山东铁骑的屏障,也是青人东出的阻碍。
甜阴西北边的子文关则是青国主力雷神军的驻扎地,子文关地处交通要道,往西过往生海,到达青国新地,半年前发生叛乱的西海草原;北上则是无边大漠,游牧民族猃狁的地盘。猃狁残暴嗜杀,但因多年前部落分裂,加上父王的数次出塞征讨,彻底失去了南下劫掠边民的能力。
青国自古以来与山东诸国的相处便不融洽,加上20年前的十国伐青,立下条约——雷神军军不得靠近秦汉山脉,若有异动,诸国便会组成联军,再次伐青。自那之后,虽然朝廷上不再有青甲东出的声音,雷神军军也被调回西北驻地;但在民间,青人对于东方的渴望,却是与日俱增。
而在甜阴的南方,则是美丽富饶的伙郭了,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伙郭地处南方,湿润多雨,水运发达。伙郭往甜阴输送物资,也是水路居多,只有最后到甜阴的一小段距离,没有适合运输的水道了,才会把货物运上岸,改为马车。
也是因为这个,坐船的话,沿途会被多次排查,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我和老管家决定:先步行,到伙郭境内,再根据实际情况,考虑是否坐船。
# 2
一连十几天的赶路,脚都要走断了。后悔出发前没找三哥要路费了,别说马车,就是骑驴也行呀。囊中羞涩,又不可能赶回去取钱,只有咬牙坚持了。
不过老管家是真的厉害,一个白发老头,还背了一堆行李,走路都不带喘的,果然是习武之人。我就不行了,虽然两手空空,但却是走得差点断了气。
虽然老管家提议过背我,但被我直接拒绝了。想都不敢想,一个白头发的老爷爷,背着一个壮小伙,又拿着一大包行李赶路。除非我能狠下心来把自己的腿打断,否则光过路人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我。
终于,在不知多少声的喊疼与抱怨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食箸关。
伙郭是一块巨大的盆地,周围群山环绕,中间是富饶的陆海平原。而食箸关,则是伙郭北边的门户。
之所以叫食箸关,是因为这里的地形。高山险石,就中间有一条几丈宽的小路,而在小路的最窄处,道路两旁高耸如云的细长山体,近乎垂直。裸露的立柱式山岩,就好像2根巨大的筷子,夹住中间企图蛇行溜走的羊肠小道。
不得不说,还挺有趣味的,取名叫食箸关。举泰山以为肉,倾东海以为酒,倒是有点倾吞天下的感觉了。
# 3
食箸关旁边的小镇叫幽蝶,挨着清底河。去码头,很幸运地遇到一个船老大,要运货物到锦官城去,明早出发,可以顺带把我俩捎上。对于几天赶路下来,差点把脚走断的我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因为明天一大早出发,所以在码头边上的一个小客栈过夜。
为了省钱,住的是三楼的一个小房间,但也不算太差,只是床就一张,老管家让我给我了。他自己则决定坐椅子上休息一晚。因为赶路太累了,我也没拒绝,直接同意了。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吧,老管家今天的状态有点奇怪,心不在焉的。进了房间,还不小心把桌子上的茶壶给打碎了,茶水流了一地。更奇葩的是,天还没黑,他居然还把窗子给关上了,为了照明,不得不提前点上油灯。
老管家把地上的茶壶碎片收起扔掉,叮嘱我不要开窗和外出走动,然后下楼找店小二赔茶壶钱和拿新的茶水去了。
一个人在屋子里实在是无聊,就把娇儿前天的信拿出来读。因为寄信太贵,所以出发前约好三天寄一封,我也不给她回信,只收信。
粗读这封信的话,感觉没什么价值,全是些小女孩子的吐槽,或者换个时髦的说法——闺怨诗。埋怨我不辞而别,出去太久;一个人在家里,过得太清苦,人比黄花瘦。读书读不进去,看不见我捣乱的样子;吃饭没胃口,听不见我狼吞虎咽的吧唧声;出门没兴致,牵不到我满是尘土的脏手;睡觉也困难,闻不到我的汗臭味。。。
文采斐然,情感真挚,是上等的诗篇。一般的游子读了,没有不急着回家的。管他江山如画,怎有美人多娇?
可惜我不是一般人,娇儿也不是深闺的怨妇。不就是出来玩几天,没带上她吗?用得着写这么好的文章来向我吐槽吗?也不知道老先生是否知晓:他的得意门生,不在学问上花功夫,一天到晚给一个臭小子写信盼归。天书上有千里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今有娇儿给我写闺怨诗。虽说是她自愿的,但还是感觉好像是自己亏待了她。
而且,想我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但想我的时候,出现点好的事情行不行?为了抒情,小部分的夸张是允许的,但也不至于把我写得那么不堪吧?目不识丁、吃饭粗鲁、不爱卫生,难道我的形象,就真的有那么糟糕?
很想回信说她几句,但考虑到费用的问题,还是放弃了。娇儿这几次的飞鸽传书,就已经花了我一大笔钱了,我再写封信,又是多少?想都不敢想,开源节流,开源太困难,于是只好选择节流。
不过,如果仔细点的话,还可以发现,除了思妇望归的表面含意,这封信的字里行间,还隐藏着一层深意。旁人也许很难理解其具体含义,但对于和娇儿心有灵犀的我来说,却是很容易看出来:她在提醒我,到了伙郭之后,要小心谨慎,提防暗中的恶意。
因为太阳从东方升起,所以有些人就觉得跑到西方,太阳就照不到了。伙郭是青国的领地,处于青国的管理之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众所周知,只代表大部分人的想法,仍会有一小撮人,存在一些特立独行的想法。
甜阴里众目睽睽,所以施展不开拳脚;而在伙郭,山高皇帝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管它的!倒在床上,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想都不用想,如果现在对我出手,会是谁?
大哥之前对我出手的原因,是因为我读书会对他的太子之位产生威胁。现在我主动示弱,不读书了,跑到离甜阴十万八千里远的伙郭来了。既然威胁解除,我和大哥之间的联系也该消失了。他继续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我则在外面的世界里游手好闲。互补干扰,不挺好的?
而且,退一步说,我们毕竟是亲兄弟,他又是饱读圣贤书的人,识得了大体,不会这么绝情的吧?
# 4
老管家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新的装满茶水的铁质水壶和晚饭。虽然去楼下的大厅吃更方便,可以点的菜也多;但毕竟他都拿上来了,明天还要早起,早点休息很有必要,于是就将就了。简单地吃过晚饭,又休息了一阵,就直接睡觉了。
提醒老管家明天早点把我叫醒。运输货物都有相应的时间约定,早到没奖励,晚了却要扣钱。如果明天时间到了,我们不在,船老大可是会直接开船走人的。
幽蝶只是一个小镇子,现在也不是船运的旺季。如果错过了明天早上的那班船,下一班要等多久,可能只有上天才知道了。
我一直有睡懒觉的习惯,不管头天睡得多早,没人叫的话,第二天肯定是快中午了才起床。所以对老管家千叮咛万嘱咐,明早一定要把我提前叫醒。毕竟不像前几天,走路可以自行决定出发时间;坐别人的船,肯定得守别人的规矩,迟到了,人家可不会等你的。